郑爸道:“吃过了,就是这两天嗓子不舒服,给我煮个蜂蜜梨水吧。”
郑妈笑着去了。
郑秋阳坐在旁边,一声也不吭。
他小的时候,他爸每次来都跟做贼一样,半夜里偷偷摸摸来,一大早又偷偷摸摸走,年幼的他还以为神出鬼没的爸爸是凌凌漆的同事。每隔十天半个月,还总有个阿姨会突然来家里,和他妈像两个疯子一样厮打在一起。再后来,这阿姨还会带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小男孩,他们那时候都不懂事,两个大人连撕带咬,他们就揪着对方的衣领也打成一团。
等他渐渐长大了,从同学和邻居的指指点点里,才知道他爸不是凌凌漆,而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爸爸,他妈是小三,他是小三的儿子。
那时候他九岁,哭着求他妈带他走,不要再过这种被人看不起的生活,他妈却哭得比他还惨,说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想过离家出走,小学毕业的时候从他妈的钱包里拿了几百块钱,买了张去深圳的火车票,听着绿皮火车广播里唱了一路“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
,咣当咣当了三十多个小时,下了火车又不知该去哪里,站在深圳的火车站门前茫然四顾。
那时候正赶上严打拐卖儿童犯罪,各地警方效率奇高,他踏上深圳的土地不到三个小时,就又被铁警送回了北京。
他妈找他快找疯了,哭得双眼通红,一看到他就连扇了他十几个耳光,扇完又抱着他哭。他现在想不起当时自己是什么样子,连是哭了还没哭都忘了,只记得那天围在身边的一大群人里,没有他爸爸。
后来他上初中、高中、大学,再到留学,被人问起家里,他都说他没有爸爸,反正户口本上,本来就没有。
他妈死要面子,是因为这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不但外人看不起她,就连她的亲兄妹也看不起她,郑秋阳有一个舅舅、一个姨妈,和他们母子从来没有来往,连他姥姥去世,都没有人通知他妈,知道的时候老人已经入土半个多月。他妈带着当时上高中的他,母子俩披麻戴孝,在空荡荡的墓园里跪着烧纸,他妈那天哭得几乎晕过去,却也只惊起了松柏丛里的寒鸦。
他管不了他妈,也劝不了,渐渐的也不再劝了,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他这个儿子却不能。她很爱他爸,为了爱情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他也只好顺着她。
郑爸问:“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郑秋阳道:“挺好的。”
郑爸道:“你大哥刚做了爸爸,家里事情多,在公司你能帮他做的就多帮一点,毕竟是亲兄弟,比外人强。”
郑秋阳“嗯”
了一声。
郑爸又说:“他只比你大一岁,已经当爸爸了,你也得抓紧啊。”
郑秋阳:“……”
郑爸笑了笑,道:“前阵子还有朋友向我问起你,想帮你保媒拉纤呢。”
郑秋阳道:“爸,不用……”
郑爸理解道:“年轻人嘛,爱玩儿也正常,不愿意被人管着,可到了年纪总要结婚的,人一成家,心就定下来了。”
郑秋阳心说,您当年倒是成家早,怎么也没见您心定下来?
他说:“爸,我有对象了。”
郑爸惊讶道:“没听你妈说啊,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郑秋阳道:“是个明星。”
郑妈有些不赞成,说:“你大哥娶的女人就不太好,不过工薪家庭,在政府部门上班,人也算周正,倒是也能将就。演员啊明星啊这些人,谈恋爱玩一玩可以,哪能真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