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无边无际的寒冷从那扇遥远的小窗弥漫下来,沿着潮湿的砖墙缝隙渗进人的四肢百骸。冷,冷得身心都在打颤,眼前只有壁灯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不安定地飘摆。
半年前她的姐姐被带了出去,而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没有哭,仍旧是木着一张脸去外间做活,回来的时辰却越来越晚。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分清时辰的。
有人的声音,自远及近模糊地传来。是母亲吗,是母亲回来了吗?她想挪到前边去看清楚,却没有气力,只能睁大了眼睛。
“她今日仍旧不肯说。”
却是个狱卒的声音,“三年了,我自己都闹不清楚,陛下他到底想要她说什么了。”
另一个道:“阮家可不是寻常人家,总不能掉以轻心的。”
“可最重要的阮太傅死了,剩下这些孤儿寡母,能晓得什么事体?”
“哎呀,也无非就是安乐公的那些事……”
那几个狱卒走到了她面前来了。几片阴影蒙下来,他们似是低头看了看她,她害怕地往后蜷缩。他们打开了门锁,将母亲丢了进来。
母亲摔跌在地,一声不吭。
她连忙爬过去抱着母亲,待那些狱卒走远,才低声哀哀地唤:“阿娘……”
母亲半白的长凌乱地梳成一束,苍白的面容已老似橘皮,听得她唤,才慢慢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扶我过去。”
母亲轻声道。
她搀扶着母亲走到墙角,那里用稻草铺出了一片稍微干净的“床铺”
。母亲又了一会儿呆,不知何时突然回过神来,怔怔地看向她:“阿寄?”
“阿娘。”
她忙应道,“我在。”
“你知道安乐公吗?”
母亲却道。
她勉强地笑道:“阿娘您说笑么?我怎可能不晓得安乐公?”
母亲点了点头,喃喃:“你见过他的,你还记得么?”
“记得,我记得,阿娘。”
母亲痉挛地抓紧了她的手,“要记得……要记得,你阿爹是怎么死的……要记得,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悬在安乐公身上……”
阿寄的目光下移,看见母亲那干枯瘦硬的手腕上又多了几道的勒痕。她抬起手,将母亲褴褛的衣袖稍稍往上捋,便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她突然将母亲的衣袖拉了回来。她不敢再看,她不敢想象。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他们手上不是有安乐公么?还有什么安乐公的秘密,是要从阮家来寻的?!
母亲缓缓地闭上了眼,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你阿爹同我说过,安乐公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若不是他身不由己,也许……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也未可知。”
母亲轻轻地笑了起来,“可怜你阿爹自身且不保,还在念着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