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层层叠叠,繁复华美,流淌着轻盈的暗光。外衣铺展开衣摆,金丝银线纹绣着百鸟朝凤,凤尾流光溢彩粲然明丽,姿态极尽端庄高贵。
一顶珠冠,明珠柔和温润,被珍珠簇拥着。行动之间,珍珠微颤,如花蕊含羞,华贵而灵动。
云思任由凌霄仔细为自己装扮,低垂着眼睫,掩去心中所想。
终于理好每一处衣褶,凌霄细细端详他的模样。
他长大了很多,从前是个明耀少年,现在整个人沉淀下来,如敛了锋芒的玉。和从前比,总是淡了些颜色,再穿这样繁丽的衣裳也总觉得少些什么。
凌霄抚摸他的脸颊,像是欣赏一件由自己精心装扮的遗世珍宝。
他是该被人好好养着,惯出一副骄矜的性子,惹人恼,也钩子似地勾住心,细密的痒,让人丢不开手。
“很好看。”
他轻声道,“喜欢吗?”
云思撇开头,视线落在地上。
凌霄低笑:“忘了,朕跟前你总是个哑巴,到了床上才会哭喊叫骂。”
云思道:“陛下的问题只是为了羞辱,不是真心想要一个答案,我回不回答,陛下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好吧,也许是这样。”
凌霄道,“你可以选择不穿的。”
云思定定地望着他,挤出两个字:“无耻。”
“去吧,会有人带你找到他。希望这份羞辱是值得的。”
凌霄最后道:“晏大人,有人同你说过吗,你生气时的模样是最好看的。”
纪澶被换了关押的场所。
由于战乱与前朝主人的积弱,这座宫城许多殿宇凋敝破败需要重建,纪澶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新修建的问月轩。
问月轩地方偏僻,曾有失宠的妃子被关于此处,渐渐得便沦为了冷宫,久无人打理。
宫门外侍卫森严,引他前来的人出示了令牌,侍卫才放了他进去。
这里却不像晏云思想的那般阴森冷清,冬日里也不显得荒凉,反而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味。
忽听房内传来女子娇笑声,旋即男人浪叫道:“藏好了?我可来了,小心教我逮着你!”
云思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他便是再愚钝,也该能想象到屋内是个什么景象。
伴他一道前来的侍卫见状恭身退下,云思哪里顾得上他,踉踉跄跄往房内走去。
房门只是虚掩,猛地一推,酒香与胭脂香味扑鼻,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衣衫不整的美艳女子与一蒙眼男人。
“呀——”
那女子惊讶地掩住嘴,扭头便往纪澶身后躲。纪澶听出不对,一把扯下蒙在眼上的黑布,一眼所见却是惊得他肝胆俱裂,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结结巴巴道:“云、云思?”
晏云思脸色纸般苍白,一双黑眸中满是悲愤。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凌霄身边受着无尽的羞辱,纪澶身为一国太子竟已忘了家仇国恨,在仇人眼底下乐不思蜀!
“芸儿,你先出去。”
纪澶转头对身后的女子小声道。
那女子眼珠滴溜溜的,视线在他和云思之间转,抿唇一笑:“是,太子殿下。”
云思止不住地冷笑:“臣晏云思恭请太子殿下安!”
“云思,别、别这样……”
纪澶手足无措。晏云思虽说向他请安,却没有半分要行礼的意思。
他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敢面对他眼中的失望。
“你还好吗……”
云思收敛了情绪,淡淡道:“苟且偷生罢了,自没有殿下潇洒。”
“我……”
纪澶神色凄然,走到窗边,眺望灰茫的远空,“你知道的,这天下早已改名易姓,皇室百官散的散逃的逃,连父皇也丧命于凌霄手下叛军。我一开始又如何甘心抛弃城池百姓与皇室尊严,我在临兆关和当地将士想要反攻,却反被生擒,关押在叛军之中。云思,大局已定,天已经变了!”
“所以你自甘堕落,靠酒与美色荒淫度日——”
“我这颗人头只值得这么活下去!”
纪澶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转身朝他激动地叫喊,“我不这么做怎么让外头那些人放心?你难道要逼我自尽好全了你那忠君爱国的名声?!”
他脖颈上青筋暴绽,眦目欲裂,骤然迸发的愤怒如湿了水的棉絮堵塞在喉间,每一口气都喘得艰难。
纪澶逼近,望着他的目光却变得古怪:“看来他待你很好啊云思。”
他玩味地上下打量:“你身上这料子,是南水产的丝绸吧,我记得一年也不过二十匹,怕是宫里的娘娘也分不到,他就这么拿给你做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