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宋启运:“说……陛下让肃王爷进宫一趟。”
咚。刚刚才勉强站稳的宋启运一屁股又跌在了椅子下,一脸惊恐地望着祈安,好像他是刑场上的刽子手,而那柄长刀顷刻间就能落在自己的后颈上。
相比之下顾长思就淡定得多:“他知道二皇叔在我这儿?”
“不知道,旨意到了肃王府,看见肃王没在,问了府上家丁才知道的。”
祈安试探道,“王爷……要一起入宫去吗?”
顾长思沉吟片刻:“去。备我的马车,送二皇叔过去,至于能不能进去。这不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么?”
明德宫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了。宋启迎看到顾长思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动了动唇似乎想问他怎么来了,但碍着那么多人的面,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顾长思行礼后主动道:“臣出门上香,正遇见肃王殿下行色匆匆,是以带了一程,想着马车总比走路快些,不误了陛下的事。”
宋启迎笑得淡淡的:“你倒是乖觉。得了,人既然到得这么齐,二哥啊,你也别怪朕当众下你的面子了。”
肃王本就抖得跟个筛糠一样,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宋启迎置若罔闻,点了点霍尘:“你说。”
“是,卑职乃是中军都督府佥事,奉命巡查长安城,搜捕明壶行踪,今日得见明壶身影,可惜还是让她逃了,万幸的是还算有所收获,不敢耽搁,立刻呈交郭大人。”
内侍捧上来一个托盘,放在肃王眼前,霍尘继续道,“敢问肃王殿下,此物你认得吗?”
肃王哆嗦着抬眼,只一眼,险些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那是一只玉佩,但与寻常玉佩雕花刻字不同,它做工古朴,只在中间雕了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首,连那两颗锋利的犬齿都做得栩栩如生,指腹用力划过都会落下血珠。
“这这这……这是?!这是!?”
顾长思都缓缓皱紧了眉头。
“看样子二哥你是认得此物,”
宋启迎没有心情听他打磕巴,又指了指郭越,“你来说。”
“是,此物是狼族王室特有玉佩,世上仅有三枚,分别由老狼王哥舒裘和他一双儿女所有,如今哥舒裘和他的女儿已死,按理来说仅有的一枚,应该在远在北方的哥舒骨誓身上才是。”
郭越伸手将玉佩翻过来:“陛下、肃王殿下、定北王殿下请看,此玉佩留有小字,但臣愚钝,不懂狼族语,译不出来。”
“意思是,予爱女、狼族冰原上的明珠,公主殿下。”
霍尘每说一个字,肃王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卑职曾于北境任职,略通狼族文字。”
“是不是你胡乱翻译?这怎么会、怎么会?!”
肃王双目赤红地咆哮,“狼族公主?哥舒裘的独女已经死了!她的玉佩怎么会在这儿?!”
“昭兴九年,哥舒裘送女入长安,路上公主暴毙,让哥舒裘勃然大怒,觉得是我们大魏心不诚,暗杀了公主,自此掀起近五年的战乱,直到三年前,昭兴十三年定北王率军斩杀狼王、押解狼王世子入京,北境才得以安定。”
霍尘平静地解释,“的确,她的玉佩怎么会在这儿呢?”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和暗杀公主之事有关吗?我有那能耐吗?!”
肃王目眦欲裂道,“还是我偷盗?我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我知道那是狼族的东西,我怎么会偷?!我——”
“够了。”
宋启迎一甩衣袖,两人骤然缄默下来,“郭越已经查清楚了。明壶,年二十二,无籍贯,但看长相有异域血统。当年狼族公主身故,尸体一直没有找到。此次偷盗又是缴回来的狼王冠和降书,一旦失窃,狼族大可翻脸不认,拒绝称臣纳贡,继续骚扰北境十二城。届时战火一起,数十万将士的命、边关的刚刚不过三年的太平就通通都全毁了!桩桩件件,你自己说,都指向什么?!”
宋启迎怒极,抓起一方砚台就丢在了肃王脑袋上:“朕平日里从不管你做什么,你爱怎么胡作非为就怎么胡作非为,堂堂皇家亲王与秦楼楚馆扯上关系,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你倒好,给朕居然招来了个狼族公主当妓子!?你哪来的胆子?!问都不问清楚就敢留下,出了事连个屁都不知道!!”
“陛下、陛下,臣是真的不知道,臣——”
“郭越!”
宋启迎一脚踹开他,“给朕把十春楼所有管事的人都下狱,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有可能知道明壶真实身份的人,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下面,掩护蛮人盗窃禁物,查出来,凌迟处死!”
“陛下,陛下不要!”
肃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体面,匍匐着抱住了郭越的腿,那张保养得宜的富贵脸上涕泗横流,“陛下,求求你,不要,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宋启迎惊愕万分:“你现在是要为了一个青楼女人,不顾你的亲王身份,跟朕求情吗?”
肃王哭喘着刚抬头想要分辩,宋启迎一巴掌已经扇了过来,响亮得令人不忍卒听。
殿里瞬间安静了。
剧烈的喘息声后,宋启迎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有出息啊,我的好二哥!”
顾长思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肃王忽然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顶着那张巴掌印跪好了。
他抹干净眼泪,像是做下什么决定似的:“陛下,我我……我,臣……臣,臣想起来了。”
“明壶是当年秋日入十春楼的,当日,是臣的生辰,所以所有的候选名单、身世,都是过了……过了臣的眼的。”
他深深拜下,“是臣失察,是臣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