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的步履如风,带着霍尘急匆匆出了门,连头都没回一下,霍尘跟得迷迷糊糊的,跌跌撞撞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封长念拉住了那小二,和秋长若不由自主凑在一块儿研究起了他方才点的菜。
门在眼前被关上了。
聚仙楼人太多了,但雅间的隔音做得很好,来来往往只能听见一楼散桌的聊天和小二的招呼声,顾长思带着他径直上了三楼。
晚风从露台上扑面吹来,大冷天鲜少有人愿意上来挨冻,但这里景色独好,不仅能看长安城大街小巷的灯火璀璨,还能够望见夜色里的如梭繁星。
顾长思松了手,霍尘给他拢了拢大氅:“腿不疼吗?秋大人不是说你最好别受风。”
“说几句就下去。”
顾长思屈指在他锁骨上敲了敲,“方才你从玄门出来我就想问你了,看你被师父按了一下后就一直在揉,不舒服么?你这里有旧伤?”
霍尘把他的手塞回大氅里:“没有旧伤,就是有些灼痛,可能是岳大人懂些经络吧,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嘛,现在好了,不用担心。”
“当真?不必让长若姐看看?”
“秋大人那么忙,还说要帮我治疗失忆之事,我与她萍水相逢,她用心至此已经很感激了,大过年的,这点儿小事就别劳烦她了。”
顾长思抿了抿唇,似乎还是不放心。
霍尘搓了搓手:“上面还挺冷的,你腿真的受得住?”
“再说一件事就下去。”
顾长思目光挪上来,“你想去中军都督府吗?”
“大魏有五军都督府,东西南北中,管辖军事,中军都督府主司京城一带,里面人员相对单纯,不需要家世地位、只要能有军功就能晋升得很快,你武功好,只是缺了个途径,师父给你指的这条路是个好主意。”
这件事上,顾长思从岳玄林开口就一直在想了,单纯从职位而言,这地方简直为霍尘量身定做,凭他的实力想在中军都督府干得如鱼得水只是时间问题。
唯一一个顾忌,就是霍尘是从他定北王府里走出去的人。
岳玄林既然开口说皇帝那边他自有主张,顾长思姑且相信皇帝会被他说服,但事不可不做两手准备,若真的让霍尘去,怎么着也得演一出假的反目成仇,才好让将来的晋升不必因为定北王这三个字而横生波澜。
他想得清楚,但霍尘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他和岳玄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关键还是得看他的心思在不在这上头。
霍尘沉吟片刻:“会对小王爷有什么影响吗?”
“有没有也就那样了,还有处境会比现在更糟吗?”
顾长思无所谓地摆摆手,“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你会因为我而晋升无望,所以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如果你要去,和我演一出……”
“那我都可以。”
霍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住了顾长思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多言,我不会与你演什么戏。一个人能走到多远都是他自己挣的,与旁人都没有关系,阿淮,不要给自己增添额外的负担,尤其是为我。”
他现在叫阿淮越来越顺口,顾长思被他噎了个严严实实,耳根子都被堵红了。
“不光是为你,我也会担心,你若是真升成了都督,皇帝还不得以为我要围攻皇城了。”
顾长思别开眼道,“所以还是演一出吧,我懒得与皇帝周旋。”
“我与他周旋就是了。”
霍尘笑眯眯地把人扳回来,“我若真要升要职,皇帝肯定要知道的,这个时候凭他对你的猜忌,他势必要把我叫过去说说,那么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听我说’,而不是你。”
“阿淮,回到长安我知道你有许多事都不自在,有许多事都掣肘。你太累了,有时候也要把这种事情往旁人身上拨一拨,比如我。”
霍尘拂开他微乱的额发,“交给我,我会平衡好一切。你要做的就是养好你的伤,安心地过完这个春节,还有,相信我。”
他的指腹微凉,在顾长思额角微微停了停,想起临行前的一晚,顾长思也是这样拂过他的眉梢眼角,然后挑起了他的下巴。
那一瞬顾长思眼里的冷峻和不容置喙,是那样的摄人心魄。
他更喜欢那样的顾长思,坚硬笃定、手握全局、睥睨一切。
他的小王爷是凌霜傲雪的雄鹰,就合该在苍穹下翱翔千里,而不是被禁锢在金丝笼子里不得解脱。
他要做那个开锁人。
霍尘这么想着,用手轻柔地抚起了顾长思的脸颊,微微强迫他看着自己,不允许逃避那目光里灼灼的热与爱。
他的手指拂过顾长思有些发凉的唇,柔声道:“相信我。”
顾长思的眼睫一抖:“霍尘,或许我真的……”
“长——嗷!!!”
顾长思还没措好的辞被苑长记一嗓子嗷回了肚子里,猛地从那暧昧的氛围里清醒过来,霍尘的唇只距离自己有二指宽。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霍尘从善如流地放开了揽着他后腰的手,半是懊悔半是羞恼地盯了一眼那没有眼力价儿的苑大人。
“你们你们你们在干嘛……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我就是来叫你们吃饭的,我我我……”
苑少卿见过各种离奇的凶案现场,但从没能让他惊慌失措成这样的,他一把捂住眼睛想跑,结果失去视觉让他方向顿失,以为转身了根本没转过去,咣地撞在了一侧的柱子上。
顾长思没来得及提醒他一句,他就已经又扶着柱子转身,这次利索地把自己拍上了雕花木门。
用来装饰的花门哗啦哗啦直响,苑大人把自己撞成了个不倒翁,还尽职尽责地捂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