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世子。”
刘氏一把把糜芜拉在身后掩着,低声说道,“咱们得赶紧走,他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被他看见你就麻烦了。”
车子飞快地离开了柳枝巷,糜芜一颗心沉了下来,看来,窈娘给自己找的后路是郭骏阳。为了救邓远,她要答应郭骏阳了。
窈娘曾说,必要时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当做抵押,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今,她想要的是邓远活命,她换出去的,是她自己。
半个时辰后,江家的车马在宗祠后面的一带房屋中停下,下人们忙着卸车安顿,糜芜快步走进自己分到的小院,趴在窗台上匆匆写了一封短信,跟着往窗台上放了一盆花。
昨夜虽然不欢而散,但以崔恕的骄傲,定然不至于撤走张离,她还得赌一把,赌他会帮她。
不多时张离果然出现,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这里有封信。”
糜芜把折成方胜的红笺递过去,“交给你主子,就说我急等他的回话。”
夜深之时,二百里外僻静的庄园中,数十骑人马疾驰而来,径直奔进大门,在二门前方才停住。
当先一人玄衣灰履,范阳笠齐眉遮住上半边脸,只能窥见下颔冷硬的线条,正是崔恕。他翻身下马,迈步向门内走去,宅中等候多时的随从连忙上前,双手奉上一个细细的芦苇管,躬身说道:“主子,一刻钟前接到京中飞鸽传书。”
崔恕接过,边走边拆开来看时,是一张红笺折成的方胜,虽然没看到内容,他却本能地知道,是糜芜。
这让他无端便欢喜起来,疲惫的精神一扫而空,急急去拆那个方胜,那方胜折得精巧,崔恕一时摸不明白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不小心扯破了一个口子,忙停住脚步,耐了性子慢慢地拆开来,入眼是几行秀媚的字体,果然是她。
只是,在这信的内容并不让他欢喜,她要他从郭骏阳手中救出窈娘和邓远。
欢欣的情绪消失无踪,崔恕垂眸,一丝冷芒一闪而逝。
为着她,他将预定离京的日子推迟了一天,今天不得不连换五匹马,一路飞奔赶路。为着她,从前天开始他便一刻也不曾合眼,劳心劳力,昼夜奔波,可她一封信过来,问的却是别人。
好个没有心肝的女人!从头到尾,她对他,无非只是利用。
胸臆中一阵烦闷,崔恕抬步疾走,顺手便去撕信,只是刚撕破一点却又改了主意,到底还是将那张红笺折好了,塞进了胸前的衣袋。
若说她放不下糜老爹倒也罢了,毕竟是养大她的情分,可这个窈娘,一个风尘女子,竟然值得她几次三番挂在心上,还专门为此写了这封信。她对别的人倒都是好得很,唯独对他,吝啬到了极点——连一丁点真心都不舍得给。
踏进备好的卧房时,崔恕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解了外裳,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熬了两天,原本该立刻就睡的,却怎么也睡不着,闭着眼睛躺着,脑子里纷纷乱乱,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眼前一时是七夕月下,她拿了酒壶,含笑带媚看他的眼波,一时是那夜她伏在他膝上,令他意动神摇的轻软,一时又是她抹了棋盘时,轻俏狡黠的模样。林林总总,各色色样,归总了来,到最后都变成昨夜她在他掌中,被迫接受他生涩的吻时,那种愤怒、无助又媚妍的诡异感觉。
崔恕下意识地摸了下唇,肿已经消了,口舌上的伤口好得快,早已经没了痕迹,然而那感觉却刻进了骨子里,永生永世,只怕是忘不掉了。
那个时候,才是最真实的她,他总算也逼得她现了几分真心。
崔恕突然坐起身来,沉声叫道:“何卓,点灯,拿墨来。”
烛光点亮,屋里很快亮起来,崔恕匆匆提写下一行字,折好了交给何卓,道:“传给张离,让他给那人。”
他不该如此的,他为了她已经一再违背自己的原则,他对她,实在是纵容到了极点。
然而,他如此强烈地想要得到她,堪堪已成了执念,她让他怒也罢,气也罢,他总不能对她无动于衷。
崔恕熄了灯,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下弦月,眸光沉沉。是太娇纵了她呢,等以后娶进门来,再慢慢□□。
只是,郭骏阳虽然是个不值一提的草包,镇国公郭思贤和皇后郭元君却都是心机深沉的老狐狸,此次江南之行,正是要为今后扳倒镇国公府做筹备,若在此时贸然出手,万一被他们现蛛丝马迹,只怕影响要影响大局。
再等等,等江南这边处理妥当,即刻就命京中的人动手。
她想做他的妻,就得按着他的步子来,他虽然不会不管顾她,然而大局总是第一,也不能全由着她。
糜芜收到崔恕的信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短笺上寥寥几个字遒劲舒展,传递的消息却让人高兴不起来,他只让她等着。
他说过,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三个月才能回京,他能等得,窈娘却等不得。
糜芜顺手撕了信笺,点上烛烧了。求人不如求己,还是用自己的法子更好。
连着几天搬家安置,江家人早已疲惫不堪,一入夜时便沉沉睡去,张离躲在树影子里留神着糜芜院子里的动静,烛光突然亮了,跟着听见紫苏答应着去厨房烧水,又听白术说道:“小姐,蜜煎樱桃没有了。”
跟着听见糜芜的声音:“这可怎么好?我要泡茶吃的,嗓子里有些痒,用这个泡茶最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