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张若昀和阿筝是埋头赶路,不怎么说话的。
但是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周遭无论是悬崖,扶栏,还是沿江风景,逐渐都变得看不太清。两个人都只能摸着走,上下左右都是漆墨一般,犹如包围在黑暗的空间里。就算屏住呼吸,也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那是他们脚底下湍急的深江,分分秒秒提醒二人:除了仿佛永陷的黑暗,还有随时迫命的危险。
按理说,一天黑的也就六、七个时辰,但是张若昀和阿筝走了很长时间,天都不见亮。绝望渐渐就在两人身体里蔓延开。
他们都觉到一种恐惧:这路漫长得永远不可能走到头。
是张若昀先开口说的话,他戏谑她:“我到时候助你除了蛊,你可是要报恩的。”
“报恩?你想我怎么报?”
阿筝不由问他:“张将军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呢?”
张若昀笑得像兴口开河:“天下。”
“哈——”
阿筝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他道:“难不成我还执鞍蹬马,一路追随将军助你打下这天下?”
她左手是抓着张若昀的,说这话的时候右手禁不住就抬起来划了圈,她的目光也不自觉跟着自己的手势走,抬头正好看见夜幕中的月亮和仅有的几颗星辰,稀疏而闪耀。
“哈哈哈哈!”
张若昀也仰头看天,笑得开怀。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笑,抑过这一路的艰难。
很奇怪,只要两个人的对话一旦停下来,旅途就立马恢复漫长。以至到后来,张若昀和阿筝就算采摘峭壁上的果叶充饥,也总有一个人在张口说话,以保持不会陷入沉闷。
于是望也望不到目的地的路立马就变得充满希望。
无论是阿筝还是张若昀都意识到:这一段栈道少了对方,剩下的那个人根本无法坚持走到终点。
他们依靠着日升月落来计算时间,无眠熬到了第五天。
走到某一步,张若昀突然停下来不往前走了,他的眼睛往四周环视。阿筝跟在后面,没有预料到张若昀会停下来。猛然刹住令她整个人剧烈的摇晃,一边晃一边谴责张若昀:“你怎么停下来了?”
阿筝也观察四周,沿岸是很寻常的江景。她抬头看,头上亦是一样的蓝天,也没有任何特别。
张若昀笑得很开心:“等下没人了我告诉你。”
“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阿筝刚才四眺的时候连江对岸都远远看了,全部荒无人烟——其他人除非活得不耐烦了,怎么可能来这里!
张若昀却笑着摸上悬崖上的一块缺口。这缺口形状天然,让人好不怀疑它和峭壁上千千万万个缺口一样,是通过雨打风吹形成。然而张若昀掌上带力,对着这缺口重重一拍,峭壁竟“轰轰笼”
动起来,刚才看起来还无缝的岩石竟然裂了一道缝,继而整面石头往里挪。而且这面石头是规规整整的长方形,简直就是正在往里打开的一扇门!
门开了,很快露出里面的山洞。
阿筝一个没站稳跌进洞里,坐在地上。她再定睛细看,这根本不是什么山洞,而是山里面被人挖了个中空的密道,一直蜿蜒向远方!
张若昀跟着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阿筝借着从外头投射进来的光亮,看见油纸包里面是一排八根火折子。油纸防雨,虽然这一路没遇上雨天,但足见张若昀的细心。张若昀点燃一根火折子,又将其余七根折子揣好,方才又在这洞内拍了拍。也不知他拍的是哪里,外头那扇门竟重新合上。随着外头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密道内只能下火折子跳动的微光。张若昀左手举着火折子,右手牵起阿筝往前走。
栈道,奇路。莫非这里就是通往益州的捷径奇路?
“这是哪里?”
阿筝第一次见着这么新奇的地方,就是以前她在宫内翻阅那些库书,还有姐姐那本关于全国各地隐秘机关的图册,所有书籍里全都不曾提过这条奇路。
“我也是第一次走。”
张若昀接口就答,似乎有些埋怨。他脸无笑意,双眼谨慎地探索着前路,没有丝毫放松。阿筝观察张若昀这副口气神态,再回想前些天走栈道的时候,张若昀那绝望的样子,他绝对也没算到栈道会如此艰难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