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面无表情,心口连半点起伏似都不曾有,可见方才的追赶,实在容易到没有什么纪念意义。
男人依旧高声叫骂,问候着洛宸的祖宗十八代,洛宸全然不作理会。很快,他骂散了幽林的恐怖,骂跑了众人的紧张,骂醒了迟来的倦意,骂火了一直提心吊胆的陆晴萱——尤其在看到男人的那张脸之后。
——你大爷的,上次在客栈姑奶奶没揍你,你还敢跑到这儿来装神弄鬼了!
她一想到上次这男人说自己流年不利就气不打一处来,又碍于自己的形象不好动手,急得直哼哼。
洛宸随了她那娇俏的小模样,含笑看着,并不言语,只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先去看一看被她击下来的是个什么东西。随后,洛宸叫过蓬鹗,翻出两条绳索,一条捆了男人的嘴,另一条捆了男人的手。
洛宸眼底含笑,语气却冰冷似刀,对男人道:“你太吵了,安静些。”
男人:“……”
陆晴萱亦是冷眼觑着男人,看他嘴上封着布条呜呜地叫着有半晌,才听了洛宸的话去查看地上的东西。
那是只鸽子,尾羽上有一圈暗红,正是先前在草丛中窥伺过他们的那一只。因着洛宸对其已有过简单的描述,陆晴萱刻意留意了洛宸说过的那些地方。果然见它的眼瞳好似蒙了一层灰白的翳,黯淡无神,当真如洛宸所言,如同死的一般。
她怀疑这鸽子被人喂过什么有毒的物事才会这般,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
“洛宸,我想把它的肚子剖开瞧一瞧。”
到底顾忌这曾是洛宸的信鸽,所以,她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吗?”
“自然,但要小心。”
洛宸轻声应她,同时随着她的动作一并走上前去,路过身旁一丛灌木时,顺手不经意地在上面勾了一把。
有了洛宸的准允,陆晴萱手起剑落,干净利索,几下就将鸽子的肚子整齐地剖开。她想动手去扒开那鸽子的肚子,却被洛宸制止。洛宸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递给她,温言道:“用这个。”
陆晴萱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扭过脸来朝她莞尔一笑。夜色里,她朦胧的容颜就贴在洛宸面前,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虽然迷蒙,却也当真动人。
洛宸深眸中晕起一片湖泽,耳根处也微微发着热,但她面上不动,陆晴萱也就瞧不见。
有了洛宸的提醒,陆晴萱更加小心,但她并不害怕,她晓得洛宸就在她的身后。
——身后有她,总是让人分外安心。
陆晴萱唇边含了浅笑,用树枝轻轻拨弄开信鸽的肚子。因着是背对洛宸,她自信洛宸瞧不见她的神情,自然也就不会晓得,她现下是如何的心游神晃。
随着信鸽肚子被拨弄得越来越大开,洛宸的心口也开始微微起伏。她离得很近了,轻吐的气息在陆晴萱的耳际徜徉,令陆晴萱忍不住一个激灵。
这是无意的温柔撩拨,却堪比最热辣的蛊惑。
陆晴萱心中燥痒,不得不勉强稳住自己,专心对付地上的鸽子。
果不其然,就在陆晴萱打算再度深入时,一个细小的东西突然从里面跳了出来,宛若弹弓发射的弹丸,令人猝不及防。
陆晴萱一个恍惚,向后闪躲时膝脚一软,摔坐在地上。同时,洛宸也果断出手,不晓得她从哪里弄来的细枝,如同先前几次,将这细小的东西直直地钉射在了地上……
郝江化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是这般死法,在那些黑色小虫的咬噬下,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游夜看着地上郝江化仅剩的一张面皮,诡秘莫测地轻笑。随后,他将那张面皮捡起来抖了抖,又将一种药物喷在上面。
有了这种药物,面皮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保持模样,不会很快腐烂。做完这些,他又从身后拿出一个装了蛊虫的小盒子,打算通过它,去找寻信鸽的位置。
然而就在放出蛊虫的瞬间,他的表情骤然凝固在了脸上,心尖上好似被一把冰刀穿过。
——居然感应不到了!
——他现在一度怀疑,那只鸽子是不是被这些人炖成了汤。
就算洛宸不将蛊虫杀死,鸽子作为宿主已经死去,体内的寄蛊也是活不成的。但是游夜怎能想到,这一切意外之事的发生,竟然都是因着那个男人。
他的脸色冷到了极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猛地将手中的人皮摔在了地上,心情有多糟糕不言而喻——费尽心机拿到郝江化的面皮,无非是为了以他的身份更近地跟踪和接近洛宸,可是现在追踪的鸽子死了,他连人都找不到,要这张面皮又有何用。
火光已经阑珊,游夜的蓝色眸子里流着失落和怅然。他迎着霜冻的秋风,一站就是良久,最后不得已将手放在唇边,吹响了哨音。
一只墨鸦挂着夜色和流霜,很快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腿上的银色笺筒泛着冷冽的光泽。游夜将新写好的信笺放了进去,轻振臂,将墨鸦送上了夜空。
戾王此时已身在苗疆,他没有带多少随从,只有枭和另外两个蒙面甲士在侧。也许是因为心里着急,他每天都很晚才能入睡。
“殿下,陆晴萱贱命一条,纵然现下有洛宸帮她,咱们这么多人,不可能杀不了她,您为什么一直不放开了追杀?”
枭对此耿耿于怀,之前想问被戾王打断,这一路从京都来到苗疆期间,难保不会多想。是以这会儿忍不住,又将其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