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霎时清醒,我歪头看他:“晚上有空吗,亚瑟?”
他闻言放下了一直撑着额头的那只手,自外衣内袋里摸出一本便签,刷刷写下几个字母,转手递到我面前:
“有空。”
他规整翩翩的字迹在投射而来的日光底下显得格外光泽透亮。我把那个单词念出声来,然后带着笑意问他:
“你还没问我想干点儿什么。”
轻薄的便签纸再次出现在眼下,原本的那串字母成几何倍数加长了:
“干什么都有空。”
“我记得你跟我读过同一所中学……这是学生会的尼克告诉我的,就在我想睡你的那段时间里。”
我把这条让我雀跃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不管怎么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莉莲*的姑娘?我猜你可能认识她,她也到那所中学念过书。现在她还留在卡迪夫上学,晚上会赶来车站接我们,我想顺道去拜访一下她的家。”
短短两秒钟的光景,亚瑟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阴晴不定,渐次浮现了类似于惊惶、追忆、感慨、热忱、不安、烦躁、焦虑和恐惧的表情……最终归结于状似空白的疏淡,像是个神经官能症患者,指节不自觉地颠动了两下,然后连最后一丝动作也被迅压灭。
“没有空了。”
他突然说。细碎几根淡金刘海倒垂下来,恰到好处地挡住半边情绪复杂的眼睛。
☆、第17章我愿意
“真的没空?”
我百无聊赖地交叉磨蹭着他的手指,趁坐在对面的那对中年夫妇不注意,赶快附身悄悄亲了亲他指根处连接掌心的位置,从无名指一直到拇指。
那是他手上最敏感的地方——感谢这半个月以来坚持不懈的探索,现在我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嗯……”
皮下神经应激性抽跳着,他温凉软和的指尖好像微不可见地轻抖了一下,嘴上仍在负隅顽抗,“……没空。”
放下他的手以后,我没给他哪怕是一秒钟的歇息时间,转而摸索着探进上衣衣摆,在匀称有致地隆起的腹肌上轻轻浅浅地搔挠:
“真的没空?”
微突喉结上下不明显地滚动,他连声带都在颤:
“没空。”
我沿着肌理错落分明的沟槽脉络一路向上描摹,手掌落在锁骨以下的胸膛顶端,顺着薄汗勾勒出的紧致纹路游移。
“真的没空?”
我又问。
他嘴角的肌肉死死地箍紧,喘气的频率空前高涨,过了好一会儿,妥协般地长出了一口气,隔着衣料扣住我不安分地四下乱动的手,无可奈何改了口:
“……有空。”
噢。我又阴差阳错地习得了另外一个让他说真话的方法。
“我就知道你认识莉莲。”
我随手拉下窗口的遮光板,在即刻暗淡下来的光线中舒服地换了个坐姿,凭空揣度他反常的表现,“为什么不想见她?难道你以前也追求过她?”
学生时代的莉莲绝对称得上是个抢手的漂亮姑娘,要是亚瑟曾经为她心动过也不足为奇。
“……”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尤其为难,沉默了半天也没出言答腔。我由此更加坚定我的猜测了。
对面座位上的中年夫妇因为一件不知名的小事起了争执。妻子压抑着声音语飞快,愤怒地指责着丈夫的种种劣迹,手指还一下又一下神经质地叩着桌面敲出闷响。丈夫默不作声聆听着扑面而来的一系列诘责,终于忍无可忍,骤然回身一把捏住了妻子的脸,以压倒性的力道迫使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他注视着她充斥怒火的双眸,眼中酝酿着快要形成实质化的温柔,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妻子满口不带间隔的低声咒骂也逐渐消匿、不知所踪了,还晕红着脸迎上丈夫主动给予的拥抱。
亚瑟显然也从头到尾旁观到了这一幕,他立马如法炮制——当我第二次调笑着打了他和莉莲过去的关系,忽而被人扣住了后颈,一抬眼便撞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光,荧蓝、幽远而专注,不偏不倚地直击我瞳膜隐秘的最深层。
难道他想让我也脸红着扑进他怀里?
我嗤地笑了,没想到他能这么天真得可爱——不止在心底,唇边也悄然无声地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我强打起精神,把即将陷入睡眠状态的干瘪细胞重唤醒,用我所能做到的、最深情款款的眼神回望起他。气氛仿佛回归到了一种堪称原始的静止状态,彼此之间仅剩下交缠相绕的呼吸,还有黏着到如胶似漆的两股视线。
要不是他的面色看上去像是突然起了高烧,我几乎要以为时间都在长久的相互凝望中静止了。
终于还是他先挪开了双眼,自暴自弃似的把从容不迫地微笑着的我按进怀中。
没准儿是因为列车有规律的颠簸,与行驶方向截然相反的座位致使视野眩晕,再加上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舒适,本就困乏不堪的我基本毫无障碍地睡着了。
但在四面八方齿轴运转和人声交谈的噪音影响下,我睡得不□□稳。朦胧中察觉到他拿长而直、骨节突出的手指梳理着我的头,指腹亲密无间地捻过疏密根,滑到漆黑柔顺的梢,再乐此不疲地重复以上举动,好似永远都不会厌倦。
“女朋友?”
中年夫妇里的丈夫看似很有兴致地与亚瑟攀谈了起来,操着一口极具辨识度的英国北部口音,腔调粗沉低重。我在这一刻就已经彻底醒转了,不过依然闭合着双目没有出声,只抓住他转移注意力的一刹那间掀开眼帘偷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