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倒也没什么。”
霍尘敲着太阳穴,仔仔细细地又将那天的事情过了一遍,“就是,我说他是‘大魏唯一一个异姓王’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抬眼看向他师父,惊奇道:“对,和你现在的表情差不多。”
梁执生一时语塞,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会出问题。
霍尘疑惑道:“怎么了么师父?这又有什么问题,国姓姓宋,他姓顾,这不就是唯一一位异姓王么,我哪里说错了?”
梁执生的表情堪比走马灯,一时一个色,有趣极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在霍尘身边,哑声道:“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霍尘不解地看着他。
梁执生面露难色:“阿尘,我知道,你记忆有损,所以对于一些事情不甚了解。也罢,事已至此,天命难违,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何此事会犯了他的大忌讳,以后在定北王府里,可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怎么说?”
梁执生纠结半天,似乎在考虑从哪个地方说起:“你知道……淮安王吗?”
霍尘实诚地摇了摇头。
梁执生道:“当今圣上是先帝第三子,名为宋启迎。当年先帝病重驾崩,太子继位,改元昭兴,但当今圣上却不是先帝朝唯一一位太子,先帝的第一位太子,是他的大儿子,宋启连。”
“先太子宋启连,忠孝仁厚,性情温良,在群臣中素有贤名,却在景宁四十二年触怒先帝,被贬黜为淮安王,另立皇三子宋启迎为皇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霍尘点头道:“太子另立,就不会有夺嫡之乱,先帝此举似乎并无大不妥。”
梁执生却摇摇头:“三年后,先帝病危,太子继位。如你所说,一切顺理成章,并无问题。”
“可是,先帝驾崩前,曾经写下一封遗诏。”
霍尘心脏突地一跳,说不上为什么。
“遗诏上书,先帝临终悔恨,要复立废太子淮安王宋启连,即皇帝位。”
梁执生目光幽幽,“据说,那侍奉的老太监冒死传遗诏至淮安,一面逃脱新太子的追杀,一面夜以继日,最终死在了淮安王府门前,幸不辱命,将遗诏送到了淮安王手里。”
霍尘不自觉揪住心口布料:“可是……当今登基的是新太子宋启迎,并不是淮安王。”
“对,所以遗诏到底是否存在,已然变成了大魏至今一个扑朔迷离的悬案。”
“有这么一封遗诏在,当今天子的龙椅坐得住吗?”
霍尘拧着心口一块小肉,也不知是疼得还是笑得直抽气,这岂不是相当于往天子脑袋上放一柄宝剑,随时随地都有正当理由将他轰下高台,“可是……这和定北王又有什么关系?”
梁执生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来:“淮安王与淮安王妃早逝,一生唯有一子。先帝驾崩后,新太子登基,改元昭兴。昭兴元年除夕宴饮,皇帝令淮安王携家眷入京,说钦天监发觉天象有异,为保国祚,令淮安王将其子改姓、换名、从宗室玉牒上抹去。”
“为保孩儿性命,淮安王听命,其子改随母姓。”
梁执生沉沉道,“淮安王妃,姓顾。”
霍尘猛地抬眼:“你是说……”
“若真有遗诏。”
梁执生莫名地笑了一下,暮色四合,他的表情也随着夕阳一起落寞下去,“咱们这位定北王,现在应该在长安城的东宫之中,做他举世无双的皇太子。”
入府
若是太平安康,谁愿意做一个疑心深重之人。
顾长思身份太特殊了,他活在世上一日,哪怕远在北境,都会像是一卷行走的遗诏,冷冷地提示着龙椅上的帝王,死在淮安王府前的老太监没有闭上眼、先帝在九泉之下也不曾咽下那口气,淮安王的血脉仍然在替父问责,逼问那九五之尊,究竟谁是正统。
那卷遗诏的最终下落,或许只有顾长思知道。
所以皇帝不敢动顾长思,对他的好坏赏罚落在世人眼里都与那遗诏息息相关。淮安王是死了,可他的儿子还活着,来自那上一辈人的凝视并没有消失,一夜一夜让皇帝和顾长思这对叔侄无法安眠。
霍尘打点好行囊走到定北王府前时,脑海里还在回想前一日梁执生告诉他的话。
“顾长思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了,阿尘,是非恩怨各有其主,别让定北王再受额外的辛苦。”
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了一道金边,沉睡的嘉定城中,定北王府如一柄定海神针,沉默又无言地戍守在大魏的北方边境。
他定了定神,前去敲门。
门口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应了一声,拽开门看见是他,目光都亮了起来,剩下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吞了回去。
“霍哥来得好早!您身子骨大安了?”
霍尘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下来:“大好了,多谢关心。”
“您别客气,现在整个嘉定城,谁不知道您是王爷眼前红人呢。”
小厮凑过来跟他咬耳朵,“不过放眼天下,也就只有您敢这么算计咱们家王爷,又帮着破案又表了忠心,哪一步稍微没走好,依着咱们王爷的脾气啊,不砍了才怪呢。”
霍尘哭笑不得,心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直接将小厮的话头截住了。
“我看王爷第一个该砍你。”
那小厮跟个小鹌鹑一样,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祈安穿戴整齐,伸手在那小厮眉心一拍:“守你的门去,话那么多,昨晚做美梦了是怎么的,赏你多守几夜门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