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道多久,隔音墙缓缓消失,余悸坐下去,打开通讯器,面无表情地点开了待办军务。这上面再一次堆积成了一个有些恐怖的数字,余悸一个一个地点开,又一个一个地处理,处理的度很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余悸说:“刚才的事……”
似乎是打算跟丹郁解释,丹郁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说话,可却很久都没有听到下文。而余悸的指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顿住了。
丹郁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看到余悸在看他。
看过来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复杂,里面或许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但丹郁说不清楚,也看不透,丹郁为那道眼神感到不安。
他只知道他没能听到余悸接下来的解释。
就好像余悸突然牵他手是根本没有生过的一样,就那么被余悸给忽视掉了,这很让人恼火,也很让人烦躁。
余悸总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肆意妄为,从来不考虑一下别人的想法。真的很令人讨厌。但他去跟余悸表达不满的时候,余悸却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一边处置着待办军务,一边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如果实在不行,我倒有个解决办法。”
指尖微顿,余悸继续说,“我取消你的借调,你回你的疗愈支援组去。”
这句话带来了突然的静谧。
整间指挥室其实不算安静,信息流在光幕上飞流动时,是有一点声音的,指挥室处在哨塔顶端,位置很高,可这次没开隔音墙,外面的声音会时不时涌进来。
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嘈杂地响在耳畔,可此时此刻就是莫名的安静,静得好似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片刻的安静后,丹郁说:“好。”
然后站起身往外走,走得头也不回。余悸的眼睛也始终微微垂着,没有再抬眼看他一眼。
在他走后的很长时间后,余悸才动了动,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恍如自嘲一般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系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看上去什么也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说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生怕他领悟不了一样。
他跟系统常年相处陪伴,系统的言外之意,他当然可以听得懂。
没有人比他更懂。
系统无异于在十分直白地告诉他:是的,你的记忆被删过,你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就是证据。你突然看到了一整段曾经没有的记忆,那是因为那段记忆对曾经的你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你必须想起来。
包括之前系统提醒他,在这个世界,会死,也是同一个道理。
系统一直在试着提醒他。
提醒他,这是你自己的身体,这个世界的原主死掉了,你不是停留在原主死去身体里的一抹意识形态,你是完整的自己,你完完整整地替换掉了原主的身份。
所以你会死,会真的死去。
他不知道系统这样提醒他有什么目的,但至少对他来说,他找到了对应的答案。
可是太晚了。
他缓缓往后躺过去,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做的每一件事。想着想着,他甚至又开始笑起来了,笑得肩头都在震颤,可看起来又莫名可悲。
记忆的删除,让他丢失了一些东西,他也因此变成了一张白纸。后来,画在这张白纸上的第一笔,也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告诉他如何去当一个反派。
从此,他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天生的反派。
思维逻辑,处事方式,从此种种,都是他。他的性格思维渐渐因此定性,就算所有的记忆都重新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已经是如今这样的一个人了。
他凉薄,自私刻薄,我行我素,坏得一无是处……
多难听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不管什么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在做出事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后果了。明知后果是什么,却还是做了,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这样的他,不管落得怎样的结局,都是不值得怜悯的,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不该被谅解。
是他应得的。
所以他从不求取原谅,也不需要原谅。
他抬手遮在眼上,冰凉从手背渗到额间,轻微灼热因此退却,一些浮沉的思绪也一点点被压了下去。
随着时间过去,哨塔危机也渐渐解除了。
助理让人把指挥官的晚餐送到了军用星船里,因为他收到了指挥处过来的紧急消息,得赶时间,所以指挥官的晚餐也只能在星船里吃了。
他在整顿好一切后,撞上了在电梯口呆的丹郁,“五分钟后我们得出了,你先上星船帮指挥官调一下营养剂,我去叫指挥官。”
丹郁有些茫然地抬起脸。
“我……我要回疗愈支援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