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佛交了两百块钱,领了一个长纸条,据说悼念堂里有现成的花圈,只要随便把挽联挂到哪个花圈上也就够了。
“这生意做的。”
老鬼在那里叹息,他今天话很多,但就是站在那里不愿意进去。
田佛要了一支毛笔,站在商家那里,挥毫写下一副挽联。
“慈竹霜寒丹凤集,桐花香萎白云悬”
他的字非常漂亮,谨慎、有棱角,不是属于飘逸那种,是规规矩矩的那种字体。
“你的字很漂亮。”
老鬼夸奖他,田佛没吭气,他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们呼吸的空气里有尸体的粉尘。”
老鬼继续唠叨。
田佛轻轻挥动几下挽联,加墨汁干燥的度。
“我害怕。”
老鬼终于说出心里话。
“怕什么,我们早晚也要来,现在只当是熟下路。”
田佛安慰下他,伸出手。
老鬼终于动了他的脚,他没去拉田佛的手,他只是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说:“我爸爸也在这里火化的,我妈也是。”
“高房市只有一个火葬场。”
田佛跟着他后面说。
“我看到这里心里就疼。”
老鬼扭过头望着田佛说。
火葬场的丧曲突然隐约地传了出来,老鬼蹲在地上,又不想走了。他很想哭,幼年的伤害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田佛拉起他,无视那些奇怪的目光,他带着他向前走着。
“你能不进去吗?算我求你的。”
站在门口负责接待的萧川带着哀求的目光看着田佛。
“好,帮我照顾好他,他情绪不好。”
田佛推了老鬼一把,老鬼回头瞅瞅他,可怜巴巴的。
“我不走远,就在这里。”
田佛冲他微笑下,站在墙角里做出等待着的样子。
人很多,人说,结婚仪式似乎是人最多的,但是,这里好像也不比结婚仪式上的人少多少。田佛看着那些人,这楼上楼下的,十多个小礼厅竟然全部满园,田佛就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有些人家竟然敞开桌子在那里收礼钱。
关于来这里的经历,田佛之前的人生是没有过的,但是白礼他给过,给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可思议:亲人死了,竟然要上礼钱庆祝吗?……
“有烟吗?”
萧川突然亮着他的大秃脑袋闪了出来。
田佛摸下口袋,拿出一盒没开封的软中华递给他。
“谢谢……”
萧川接过香烟打开封条,抽出一支,但是却找不到打火机。
田佛帮他点上,他看了一眼萧川胳膊上那个孝子才带着的黑色桃心。萧川吸了一口烟,解脱一般喷出一口雾。
“我们这种人,断子绝孙的新人,你不知道吗?孟晔的妈就是我们大家的妈妈,所以只要是他朋友,都帮他带三个月的孝。”
他突然这样说。
田佛没说话,继续看着那间小礼堂的门口。
“我们一个院子长大的,从小一起呆惯了,孟晔不是坏人,不要用时棋的眼光去看他。”
萧川突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没有纯粹的坏人,但是这个世界也没纯粹的好人吧?”
田佛看了一眼萧川说。
“是啊,大概……听说你出柜了。”
这人倒是消息灵通。
“是。”
田佛想起了什么,皱了下眉头。
“慢慢来,开始很难熬,慢慢就好了,没事和大家多聚聚,周围都是我们这样的,也许你就觉得世界原本就是这样,那样你的压力会小一些。”
萧川拍拍田佛的肩膀,说完转身离开。
是啊,最近,田佛的压力真的很大,他的生意搭档和他拆伙,有几家原本谈好合同的商家突然违约,因为只是口头一般协议,所以田佛也没办法告对方。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东西,几乎令田佛无法喘息了,萧川那些话,真的令他很感动,是的,他感动,因为这些压力他从未准备跟老鬼分享,他认为即使是情人,有时候,有些东西,也不能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