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斐府的时候,府中人说斐右江还在衙门里没回来,只有斐之年特意告了假,在书房中静候二人。斐家嫂子仍旧笑容盈盈的看着二人,今日笑容却是格外的灿烂些,斐凝一问之下,才得知她已经怀孕两月有余。两人不禁都有些恻然,这算开过年以来,傅瑜遇见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傅瑜和斐凝前往书房见斐之年,推门进去时,斐之年正在窗边装模作样的给盆摘剪枝丫,头也未抬,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
傅瑜却分明瞧见他误剪了一支枝丫。
傅瑜心下偷笑,却也不挑明,只挑眉笑了笑,并不言语。
斐凝也只作未瞧见,先是行礼拜见,竟是开门见山的道:“阿爷,我和傅二将要离京去临州了。”
斐之年执剪刀的手一顿,轻描淡写的问:“去多久?”
傅瑜拱手回道:“还是让我来回老丈人的问题吧。去多久不知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全看秀峰叔伯的病症如何了。只这一去,山水迢迢,千里之遥,恐泰山思女,故瑜携阿凝来见您。”
斐之年冷哼一声,抬眸看人,嘴唇上的长胡须一抖,道:“不过有段时日没见了,傅二倒是牙尖嘴利不少。我看你右手缠着绷带,难不成是把舞刀弄棍的精力用到了唇枪舌棍上不成?”
“泰山英明。”
傅瑜双眼微眯,皮笑肉不笑的拍马屁。
斐之年险些笑出声来,一旁的斐家嫂子则上前来劝说二人,三言两语间顺了斐之年的脾性,才让他不再出言冷嘲热讽了。几人没说几句,斐之年就道:“既是要出远门,便要准备许多东西,该带的东西可一样不能少,免得路上不方便。”
斐凝道:“郁将军病危,这趟门出的急,当轻车简行,一路以赶路为重。”
傅瑜忙道:“路上舟车劳顿,我早叫人给马车加了软垫,又重新换了车轮子,车辕上加了不少防震的东西,也寻了几匹温顺的马儿,便是马车坐久了想出来骑马也是有的。而且茶水干粮医药一应俱全,虽是轻车简行,却也不差了,何况有我在,是断不让阿凝路上吃多少亏的。”
斐之年又是冷哼一声:“傅二郎君也就是会些奇淫技巧,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着些力了。”
话语中似有所指。
傅瑜闻言,只扭头看斐凝,装作未曾听闻的意思。
斐凝圆场道:“阿爷爱女之心,凝受了,心下熨帖的很。”
又回身看傅瑜,让他跟着斐家嫂子出门拿些她惯常爱看的书回傅府。傅瑜听此,哪里不知道这是给他一个梯子,让他去外面避着点,当下就跟着斐家嫂子出去了。
屋内青烟袅袅,清淡的幽香徐徐从窗边香炉中传出,熏得人心下极静。屋中仅存的两人,斐之年仍旧在窗边装模作样的给盆摘剪枝丫,剪了瞧几眼,才发觉方才手重许是剪落了,不言不语的自顾换了另一盆,又用眼角余光去瞧一身青衣薄裙的斐凝,却见她正行至桌边倒茶。
斐凝倒了两杯茶,端过来,递给斐之年一杯,目光柔和,声音泠然:“阿爷,喝茶。”
斐之年极其自然的伸手接茶,刚啧了一小口,就听得斐凝突道:“不知道阿爷和傅家阿翁急着让我们出永安是何用意?”
他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肚内灌。斐凝笑盈盈地看他,斐之年面色淡然,硬生生地喝了一杯茶水,灌得肚内有些撑了,才抬头佯装诧异地看斐凝:“阿凝这是何意?”
“我今日才知晓你们二人要离开永安前往临州,怎的你就突然来此说这般话?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我和傅骁那老匹夫千方百计要让你们离开永安了?”
斐凝但笑不语,只坐在斐之年的对面,手中捧了茶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表演。斐之年顿觉无趣,只这件事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又辩道:“一看你这幅表情,我就知道你定是又想诈我了。可是没想到吧,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做的!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让你们二人离京去往临州探病,是傅骁顾念着他那副将郁秀峰的病,所以让你们小儿夫妇前往探病,陛下那也是金口玉言,清清楚楚说的是顾念郁秀峰将军戎马一生,故此特遣你夫妇二人携了两位太医前往临州探病的。于公于私,可都与我无关。”
“阿爷说与此事无关便无关吧。”
斐凝柔柔的笑,仿佛很好说话,随之脸色一变,却是肃然敛容:“凝虽然不知道你们暗中究竟拿了些什么主意,但还是要说一句,到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脾性,一个两个的都将大事藏着掖着,装在肚子里面一句也不说,难不成是指望着百年之后这些子秘密都跟随自己一起烂在地里吗?”
斐之年一愣,随即起身,脸色一横,训斥道:“你是哪里学来的这等粗言烂语,竟跟父亲这般说话!以往学的礼义廉耻忠信仁义竟是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斐凝面色一白,却也起身,不甘示弱道:“既是敌寇来势汹汹,更该是开诚布公之时,何以要如此藏头缩尾?难不成阿爷当真以为,覆巢之下,便有完卵吗?我和阿瑜离开永安,便可以视危险于无物,视家族覆灭为虚妄,视一切明里暗里都为天边浮云吗?!”
斐之年一顿,随即哈哈大笑一声,笑罢,畅快道:“我原是以为你知晓了多少,如今看来,却全是你自己的臆想!我何曾说过要送你们二人远离永安以避世了?”
斐凝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