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竟遥眼神凝固在床上——她的嘴唇翕动着。他连忙俯下身,屋中落针可闻,可无论时竟遥如何凑近,都听不清楚她的声音。
她在说什么?
一双冰凉的手抵住他的肩膀。
时竟遥低头去看,正撞进那双金色的眼睛里。
澄澈的,清醒的,警惕的。
时竟遥还来不及惊喜,只听她道:“你是谁?”
说着,她手抵在时竟遥的胸膛上,用力一推,就把毫无防备的时竟遥推下了床。
她坐起来,警惕地问:“我师兄呢?”
时竟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
半刻钟都不到,原本还在天船侧房审人的沈流云就直奔入屋内,屋里,唐棠已经从床上起身,掀开被子踩着脚踏坐着。
她垂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昏暗的明珠光落在她脸上,依稀照出那个五十年前小师妹的影子。
沈流云脚步一顿。
他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生死后的久别重逢应当是很感人的,但他站在门前,几乎呆住了。
他迟钝地、木讷地,那种姗姗来迟的茫然感,并不比当年小师妹离开时好多少,时隔五十年,他觉得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变化,当年的师兄,跟唐棠一起沉睡在太虚秘境里,直到今日才被唤醒。
如同溺水之人终于能从水底探出脑袋,他长长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正当时,唐棠抬起头,与沈流云对上了视线。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间沈流云很怕她说出什么别的话,就像是之前她从地底妖城回来时,也是这样一艘天船,也是从床上坐起来,她却表现得像是跟自己是陌生人一般。
然而,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这时她笑道:“师兄!”
沈流云如释重负。他靠着门,没有往里走,像是害怕惊动了梦境,他轻声说:“……嗯。”
然而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小,害怕唐棠听不清楚,便又说:“棠棠。”
唐棠环视他周身,出人意料的,她指了指他的头顶,第一句话不是寒暄也不是疑问,只是说:“师兄,我就说你戴这玉冠好看吧。”
一句话,把他拉进了四十年前的回忆里。沈流云不自觉地笑了笑,伸手抽出固定玉冠的簪,走进屋里。
他一边走,一边将头上的玉冠摘下来,一步一步,乌黑的发慢慢散落,等他走到床前时,长发已经落了一肩。
唐棠朝他伸出手。
沈流云把玉冠放在她的手心,冠和簪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玉响。
“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他叹息一般道。
唐棠也沉默了。半晌,她收回手,把玉冠握在手心,问:“多少年了?”
“四十年了。”
四十年了,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对于修真者来说,四十年并不漫长,然而对于沈流云来说,这四十年比四千年更长。
唐棠这才恍惚起来。她看向沈流云,问:“……师兄,是我活过来了,还是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