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手拢着她腰间,带着她踱到朱雀街路中央,昂首眺望,最近的府邸便是安府,安雪麟一跃成了户部侍郎,身家翻倍,府邸也扩大了一倍多,官家大部分在这片区,他的府邸在朝官中算不得多出众,只不过占了个路段好的便宜。
他忽的又有些迷茫,杀了安雪麟,报了一己之仇,是不是真的对?
安雪麟自幼生长在苏州,他父母做过什么可能他都不知道,他寒窗苦读十多年才得以入朝,胸中有大义和抱负,陆韶这么多年,从来没在其他书生眼里看到过这样纯粹的赤子心。
陆韶有些摸不准,往后姬焕坐上龙椅,朝中局势大变,有他在身边固然能控制住,但力量相衡,向徳党在各衙门占据,他们不做实事,还满嘴假仁假义,姬焕辨不清是非善恶,说不准就被对方三两句话带偏。
姬姮到时候上了长公主,以她这坏脾性,最有可能会跟向徳党公开叫板,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公主祸国。
这中间需要平衡的人,光一个鲁昭是不够的,科考一次性要收三百进士,这三百进士里不可能没有向徳书院的学生,他们考进来了,鲁昭也没办法,只能借着翰林院将这群进士拴住,朝堂一时半会不可能将向徳党全清走。
还得要有人跟他们对着来,这其中安雪麟才是关键,鲁昭固然才学渊博,但安雪麟更通人情世故,在朝政中,除了做实事,还得有一张巧嘴,和这些向徳党辩论,不说能不能将他们一竿儿压制住,至少不能在皇帝上朝时,所有人一边倒跟皇帝叫板。
他幽幽叹气,握着姬姮的腰朝公主府后门去。
进屋里后,两人都有些汗湿,姬姮踢掉鞋踩在陆韶腿上,陆韶摩挲着那两只小足,趁她困倦时搂她道,“臣也落了一身汗,求殿下赐盥室一用。”
姬姮浅张口,咬住他,“给本宫洗澡。”
陆韶扑的笑,黏着她的唇,脚下步子飞快,沿着盥室门一路,衣裳随处落,只听见一声水花扑通声,姬姮被雾气薰红的脸缓皱起又无力跌进陆韶颈边,陆韶托她脸起来,看她唇微开,唇色红的娇气,似乎随时要攀咬着什么哭出来,陆韶心窝子都是燥热,宽大手掌牢牢扶住人,耐着劲来吻她的唇,果然下一刻她就垂眸摇首,唇齿相依间,他呢喃着话。
“臣给殿下说个无趣的小故事,臣小时候过的不好,母亲死后,臣被邻居捉回了家,给他们洗衣做饭,晚上睡柴房,干活累了想休息就会被打,饭也吃不饱。”
“那年南京发生了饥荒,那家人想吃了臣,谁知道是不是菩萨娘娘显灵,太监过来收人,他们顺便把臣卖给了太监,五吊钱换臣一条命,挺值的。”
“臣当时进净身房,干爹拿来契约让臣按手印,刀儿客都是有讲究的,要人自愿净身,不是他们逼着人,这等阴债他们也不想沾,臣站在干爹跟前哭了许久,干爹问臣什么,臣就答什么,后来干爹心软了下来,臣给他做了儿子。”
他低首看姬姮,她已经有些昏了,他紧紧环着她,恨不能和她生长在一起,他继续喋喋不休着。
“臣恨着那家人,想着有一日,富贵荣华,权势在手,一定要杀尽这些畜牲,可是臣刚刚才发现,这两个畜牲死了,他们的孩子被臣提拔起来,臣想杀他,但臣顾虑太多,您说,若换作是您,您会杀那个孩子吗?”
姬姮回答不了他,人窝在他胸前浑浑噩噩,雾气掩盖了她的意识,她只知跟陆韶哭。
陆韶极疼惜的吻她脸,小声哄她,“殿下不哭,臣会一直疼着殿下,臣贪心不足,当了殿下的男人,还想当殿下的驸马。”
他顿住声,捏着那细俏的下颚,瞧着她眼底朦胧,他心间生出渴望,“臣还想,殿下能怀上臣的孩子。”
姬姮极快的震一下,她反应不过来这话的意思,只想抱住他。
盥室里响起一声笑,雾气蒸腾,人影再看不着,只偶尔能闻到香,充斥着整间屋。
——
这天凌晨,宫里突然传出消息,皇帝不行了。
姬姮和陆韶一前一后赶进宫。
陆韶先去的御马监,命令西厂八千缇骑全数出动,趁群臣跪在紫宸殿前,将他们的府邸悉数围住,听候他的指示。
紫宸殿内一片哭声,姬芙跪在床前哭肿了一双眼,姬姮面色苍白,她不像姬芙哭的那样惨,她一直望着龙床上的老人,眼泪留下来就擦掉,连眼睛都不敢眨,泪水糊住了她的视线,她就急忙抹干净,她将他这个人刻进心上,往后哪怕他不在了,她也能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不会像母妃那样,到死都没能看清她。
皇帝的手缓慢朝外伸,姬芙和姬姮都张手握他,两人这时没了姐妹谦让,她们都想抓住他,她们都怕抓不住。
皇帝蒲扇似的手握到了她们,视线却落在姬焕脸上,姬焕趴在床边哭的打嗝,他往床上爬,缩到皇帝怀里,叫着他,“父皇,儿臣以后都乖乖的,你不要有事……”
皇帝眼中泛出泪花,“好孩子。”
他极速呼一口气,低眸看着姬芙,“朕待你不好,给你挑的夫君你都不喜欢,可你大了,朕留不住你,你该嫁人了。”
姬芙泪流满面,抓紧他道,“您说的儿臣都听,只要您好好儿的。”
皇帝立时翘起头,匆促问她,“朕把你嫁给鲁昭,你愿不愿意?”
姬芙身形一顿,她见过鲁昭,他是个木讷的人,不会巧言令色,生的也很普通,他父亲还是个屠夫,这样的身家背景,哪里会有公主愿意嫁给他。
姬芙终究闭住眼,两手伏地拜倒,“儿臣谨遵父皇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