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只是安定。”
“此心安处是吾乡。她的心一直在飘摇,所以她在思乡。”
竹林是极清寒的所在,落了数天的雪,有细小风声。而我却清晰听见心中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从我身体里传出,就那么缓慢的,一寸一寸的,冰裂在耳畔。
此心安处是吾乡,她的心一直在飘摇,所以她在思乡。
他说的她,是我。
初时吹《折杨柳》,只是曲子凄婉缠绵,笛声幽幽如撕扯着心事。连我都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喜欢《折杨柳》,但时隔十三年,却有人再次提起。
我都没有想过,但是他知道。
一时间,这些年来所背负的一切似乎都翻到眼前来。魏家的受辱,父亲封狼居胥的荣耀被贬成罪状的愤怒,抄家时血与火的交织,亲人一个个惨死的震痛,一路奔逃的孤苦,这些年为守住漠诏山的艰劳……家族的血海深仇翻涌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逃到姑苏的那一夜梅放如霜,我在梅苑中一动不动整整三天,日月星辰轮回在身后。三天后我抖下满身落花,下了起义的决定。
我终究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那样显赫的魏氏背着骂名苟延残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是为了我的家族,我的心所安处。我怎么会……没有故乡?
目中他低头拭笛,我压下心中的颤抖“妄自猜测,可别太骄傲了。”
他声音静静“魏姑娘,如果你听过她吹的《折杨柳》,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耳边似又响起那哀怨曲调,是我常吹,几近上瘾的撕心裂肺。
幼时父亲严厉,文韬武略我样样都要学。我以为我喜欢,原来只是责任。
现今我背负起魏家的刻骨仇恨,以女子之身强势的站在朝廷的对立。我觉得这是我必须要做的,原来也只是责任。
没有谁是天生喜欢颠沛流离,也没有谁天生就该背负起所有。我其实早已知道,却不敢去想。
责任又如何?既然是责任,就更应该做到最好。
起风了,竹叶被拂的簌簌的响,有新雪跌在上,沁心的凉意。我镇定了一些。
“那位故人,我已听你提过两次。想是你在找她?故人已故,梅公子,我还是奉劝一句。重逢故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像是魏姑娘说出来的话呢。”
他这样说着就笑了,“和魏姑娘谈起故人,也是魏姑娘很像她。”
“我的荣幸。”
“魏姑娘却不及她好命。”
梅驿又叹一句。
这算是对故人的爱屋及乌?我像他记忆中那个我,这是他费尽心思留在漠诏的理由?
不过一个相像的人,为何值得他以身犯险?为何一提及故人,他眼中便那样温柔缱绻,仿佛桃李初,罗帘下笛声召一双洛阳乳燕,衔来一段不知何时生起的缠绵情意?
我始终都未敢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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