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触到她压抑着激动的眼神时,广德大长公主缓慢地摇了摇头。
华滟苦笑了一下。
“好了,消息我也带到了,你明日便回宫里来吧。我在宫里熬了半月,这身子骨已是受不住了。”
广德大长公主自顾自地站起来,挥了挥衣袖,便同来时那样走了。
留下华滟捧着那块对牌发呆。
*
这日傍晚,温齐回京了。
他神色疲惫,迎着温少雍期待的目光进了门。
但他身后,空无一人。
温少雍的眼神瞬间黯淡。
温齐半蹲在他面前,双手扶上他的肩膀,语气无奈而疲惫:“抱歉,我没有找到他。”
温少雍的弟弟,并不在他寄养的那户人家里。
第88章刘郎已恨蓬山远8
温齐循着温少雍留下的记号,一路边找边问,然而到了温少商被寄养那户人家时,那人却斩钉截铁地说,家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孩子。
叫人愕然。
温齐此行却是微服潜行,不欲叫人探得他的踪迹,几番征询未果,眼看在外已耽搁不起了,只好打道回府,留下一二暗探继续暗中探访。
转眼两个月过去,暗探都陆续回来了,眼看着是找不到人了。
温少雍始终沉默着起居上学,以一股惊人的毅力迅速赶上了华旻的课程。饶是华旻所学业没有多么深刻,但他几乎可以说是从零开始学的。他住的院子里夜夜点灯到三更,白日五更便起了,写废的纸张多到摞起来和柱子一样高,手指上也磨出了茧,终于,写出来的字总算能看了,书史经学顺了,就连身体也养得健壮瞧起来有几分孩子的模样。
年底的时候,温周的信辗转到了上京。
蒲城城破后,姜氏带一双儿女伧俗出逃,本以为他们是要去投奔温周,可温周所在边防并没有看到他们母子的身影。年底战事吃紧,蒲城陷落后边线拉长,并没有多余的兵力去为主帅千里迢迢寻找妻儿,在边关搜寻一圈后始终不见人影,温周叹一声也许她是回娘家了,只好放弃。
两地通讯不便,一封信要走上一两个月才能送到上京,这还是百里加急后的速度,温周晓得兄长在上京一力承担来自上层贵族的压力也不易,信里也长话短说。交代完战事后,寥寥几笔便定下了他唯一有消息的儿子的下落。
温齐读完信后来同华滟商量。
华滟笑了笑:“妾并无他言,一切听郎君安排。”
语气中很是客气。
温齐微怔,晓得她这是同自己生疏了。这几个月来他忙于侄儿的事,忙于边关的战事,忙于朝事,确实没怎么顾得上她。以及,广德大长公主离宫前来送对牌的事。
没有人能忍受被剥夺权力的滋味。尤其当她是皇室血脉,生来就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高在上的权力时。
不可否认的是,他取走她的对牌,虽是为她的身体着想,却确实存有一点私心。
他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这几年来,因为身体的缘故,她渐渐隐去了身影,将自己藏在宫闱深深的帷幕之下,叫人只能隐隐绰绰地望见她,却不能触碰她。
也许是这样久了,连他也忘记了她曾是多么骄傲多么恣意的女孩儿。
温齐望着她执扇走远的端正身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唤来近侍,命人写帖,准备宴席——
他要过继温周长子少雍为子。
*
深冬天寒,雪下得极大,落到枝头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天地霎时间都妆点上琼玉银叶,便连太阳,也都是藏在重重云霭之后,高远得无光无热。只满地的雪沫子,叫光照一晃,直眩人眼。
华旻下了学来给华滟请安,正好皇庄上的庄头来送这一年的出息,跪在华滟面前哭得直不起腰,哭诉雪下得不在农时,地里的庄稼全冻死了。华滟叹了口气,免了他们今年的税租。
侍女带了千恩万谢的庄头出去用饭,华旻在华滟身边跪坐下来,取了香炉香饼,小心磨成香粉,细细填入香篆燃了,不一会儿幽幽的檀香便升起来,细细袅袅的青烟氤氲着眉眼,华旻抬头,一时竟看不清离她咫尺之遥的姑姑的神色。
华旻只觉得她神色恍惚,悠远地像她在佛堂里看到供在案上的神女画像。那画纸被经年累月的香烟一日日熏染,早就发黄泛枯,连带纸上墨笔描绘下写意流风的衣带和人脸,也被熏淡了墨色,隐去了眉眼,只余一股空淡淡的遗响。
“姑姑……”
华旻忍不住轻唤出声。
“嗯?”
华滟似这才从神游中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