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只有沙發上的小燈亮著光,打在廚房門口——地面映出瘦長的影子,手腳都長得嚇人,搖搖晃晃地,舉起刀砍向菜板!
咚!
男人驚恐的眼神由遠及近,隨即啪的一聲屏幕黑了。
屏幕再次亮起,這次出場的是劉大和他妹妹小婉,時間似乎往後推了幾年,他們和父母一起住在兩居室里,走進狹窄的房間,酒瓶亂滾沙發角似乎有些磕碰。
宋允銘一眼就看出這是剛才小玲夫妻住過的屋子,微挑了下眉:「分段的敘事手法,現在已經不常見了,你參演了?」
「宋老師明智。」賀宸笑道,「這電影因為尺度問題沒有過審,但我自己留了一份。」
很快鏡頭中出現劉大的聲音:「爸又在喝酒。」鏡頭偏移露出年輕幾歲的賀宸的臉。
現在二十八歲的賀宸像個沒出社會的男大學生,真正大學時期的賀宸更像十七八的少年,少年特有的謙遜和狂妄在他身上並存,眼底儘是自由肆意。
他在電影裡已經盡力扮老——皮夾克牛仔褲,蠟黃的臉和滿是胡茬的下巴,皮帶已經磨損得看不出牌子,腋下夾著公文包,聽著妹妹的抱怨把最後一口煙吸完。
他用腳碾了幾下菸頭,走進屋子:「爸,醫生不是讓你別喝酒嗎?我媽呢?」
小婉一進屋就直奔廚房,不一會兒傳出洗菜切菜的聲音。
劉父打了個酒嗝:「出去擺攤了。」
「外面那麼冷擺什麼攤,掙的錢還不夠看病的,一天光知道瞎折騰。」劉大嘟囔著一腳踢開酒瓶,酒瓶咕嚕嚕地滾落到沙發角。
屋裡又靜下來。
宋允銘忍著笑:「小賀演技不行啊。」
整部電影到現在只有劉大的台詞聽著模糊,情緒也不太到位。
抱怨母親這種劇情對賀宸來說實在太難辦了,二十八歲的賀宸也許可以很好地帶入角色,二十歲的賀宸只能盡全力聽導演的指揮。
賀宸微赦。
「但是挺可愛。」宋允銘又道,「踢酒瓶也是。」
賀宸沒說話,昏暗的房間裡他耳朵都紅透了,呼呼地散著熱氣。宋允銘覺得這副模樣的賀宸像他之前見過的紅耳夜鷺,小小的,展翅即能高飛,卻有一雙紅色的耳朵。
電影已經進展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劉大朝廚房裡喊:「媽,來吃飯吧,等會兒再收拾。」
小婉嘟囔:「你說她也不會聽的。」
廚房門口光影綽綽,隱隱透出母親矮小的身影,嘩啦啦的水聲過了很久才停下,母親走出來絮絮叨叨地說著些雞毛蒜皮的八卦卻鮮少有人搭理。
劉大眉頭皺得很緊,他很多次想打斷母親的絮叨但又咽了回去,最終在母親說到結婚的時候終於崩潰道:「我得回去加班,隨即落荒而逃。」
鏡頭隨著關門聲再次移動,落在牆上——那裡掛著全家福,爸爸媽媽和劉大。
午夜十二點,劉大還在加班。他是個刑警,最近市區出現了很多起殺人案,上頭領導要求趕緊破案穩定民心。
「要我說這就是鬼殺人,不然怎麼可能連個指紋都沒有。」同事小玲說。
劉大很不耐煩:「世上哪有鬼。」
「沒有嗎?你們家的房子不就是因為鬼宅才便宜售賣的?」小玲無所謂地說。
「我看不如調查死者都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小玲又說。
劉大低聲警告小玲別亂說話,轉身出去透口氣,剛到窗台就聽見旁邊商鋪傳出一聲慘叫,劉大想也沒想就沖了出去。
商鋪有人入室搶劫,老闆不在,老闆娘一個人被砍傷手臂,一邊呼救一邊拼了命地往外跑。
劉大瘋狂喊:「幹什麼呢!警察,把刀放下!」持刀搶劫的兇犯很快被圍觀群眾和警察連手控制,劉大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和同事一起把人壓回去。
「你剛剛站在二樓幹什麼呢?」同事問。
「整理資料。」劉大說,想了想又開口,「昨晚被殺的那家人有什麼前科嗎?」
「前科?沒有。」同事回答,「怎麼突然這麼問?」
劉大隨口答:「沒什麼,我被小玲帶偏了。」
「哪個小玲?」同事一頭霧水。
「前幾天剛分過來的外勤,劉玲,短髮齊劉海,還缺了一瓣牙。」劉大簡單描述,轉頭一看同事的眼神非常奇怪,「怎麼了?」
同事說:「你說的這個小玲不是你妹妹嗎,五年前出外勤被歹徒拿刀捅死了。」
「自那以後咱們所里就再也沒有女外勤了。」
劉大啼笑皆非:「我妹叫劉婉,是個作家,活得好好的。」
同事表情更驚恐了,把手機里昨晚死的受害人照片調出來:「劉婉是昨晚的被害人啊!」
照片上的女人和今天劉大才看見的妹妹一模一樣,劉大臉色霎時一白,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內心閃過劇烈的恐懼,轉頭拔腿往家跑。
鏡頭跟隨他的跑動劇烈的搖晃起來。
宋允銘語氣略顯不忍:「他家人是不是沒了?」
賀宸握住宋允銘的手。
下一個鏡頭,劉大闖進門,擁擠狹窄的房間內堆滿了雜物,血腥味和垃圾堆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令人難以忍受,滿地鮮血,劉父的頭顱正對著房門,眼眶黑洞洞的。
劉母倒在角落裡,劉婉正騎在劉父身上,見狀搖搖晃晃地扭過頭,拿著眼球痴痴朝他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