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打算是什么?”
对方在信件末尾里问。整封邮件36个字节,除了句号外,唯一的问号用在这里。等鼠标上移,发送邮箱后缀是万年不变的公司邮件。
三年间,两人会定期邮件联系。除此,他没有来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大概对她确实厌恶至极。江子燕任光标在自己眼前跳跃了会,在屏幕第三次黑下来前,缓慢敲下回复:我会回来。
点击、发送。
一秒都没到的时间内,她就收到了回复。
“很好。”
与三年前出国时匆匆忙忙的狼狈模样相比,回国反而简单从容。
退房卖车清洁旧物告别友人,她直起腰,随意看着空荡的房间,白色遮光窗帘映衬着对面公寓的防火梯。每一次看纽约的角落,她都毫不怀疑这就是自己最挚爱的城市,无法复制,无法模仿。
然而,没有值得自己真正留恋的东西。
偌大公寓住了那么久,家具格局都维持刚住进来的模样,居然疏懒到连一盆植物都没有养。
临走前夕,最后一次去街角熟悉的教堂。
“我要回去啦。”
她坐在忏悔室里突然说了句中文。
“你在说什么?”
隔壁的神父疑惑地重复问她。
江子燕回过神,重新用英语重复一遍。她那么克冷的五官,却有着一把轻柔嗓音,吐露英文时带些绵丽:“我要回去啦。”
隔壁很快传来神父温和地回应:“那么,祝福你那可爱的前途光明。”
江子燕托运完两个箱子,一路走过机场海关免税店直入机舱。十几个小时里保持冰美人的模样。等飞机落地,走到机场卫生间略微梳理。
开始五分钟里只是补妆,略微往过于苍白的唇上描着口红,耐心地把紊乱长发盘得整齐。她五官有些男性化,唯独天生唇红且薄,牵唇一笑,显得说不出的高冷骄傲。在此过程中,感应水龙头坏了对着空气突然间就哗哗溅水。旁边清洁阿姨拖着地,抬头厌烦地盯着她,想走过来又掂量着没有打扰。
江子燕擦净了手,随手从包里拿出记事本。翻开扉页后,里面密密麻麻又潦草地写满同一个名字:何智尧。
她手指轻轻抚过字迹,内心把这这个名字再珍重地念了数遍。眉梢微拢,露出苦笑,这就是自己全无印象……亲生儿子的名字。
正在这时,手机又响起来。
“飞机晚点?”
同样低低沉沉地,却是男子的声音,正是何绍礼。
江子燕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女人,极有耐性地看着自己。
战争已经重新开始。
于是学着对方的口气,轻声回答:“马上。”
对方沉默半秒,没继续催促,挂了电话。
取行李的大厅,只剩下自己行李孤零零在托运带上。降落时间已经是半夜,接机口处围着各种人马,她推着行李车走出来,没怎么费心地就认出一名高大男子的身影。
何绍礼。
这名字就像什么魔咒,和她曾经毫无印象的前半生紧紧缠绕在一起。当初病床上醒来,各路人马转述那个糟糕又陌生的故事:寡言沉默又城府极深的女孩,用一位底层穷姑娘对白马王子不合时宜的热情和独特心机,几近疯狂地追求室友弟弟的何绍礼。
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她成功了。
江子燕取得何绍礼父母和姐姐的信任,拆散了何绍礼曾经样貌到家世都般配的青梅竹马的恋情,步步为营,逼迫他与青梅决裂,随后把他灌醉后一举怀孕,还百般花招地成功逼迫何绍礼娶自己。
据说向来脾气极佳的何绍礼被这个女人逼得放了狠话,他怒极反笑:“你讲什么?我娶你,除非你死。”
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的江子燕一言不发,转身就从三楼跳下去。
像传奇,但比传奇更糟糕的结局是她没死。
不仅没死,肚子里的孩子都命大的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