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钴蓝色的带子点缀着黑色风铃,在空中摇着。
不知人世罪恶的风铃发出的音,清透苍凉,可却听得无端想让人想要落泪。
当高桥呆在实验室时,很多时候他都不会说话,甚至,他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好像随时要和这个世界断绝一切联系。他的目光有时候太过复杂,让落旌看不清楚,他一个人在想些什么。
窗外浓厚的夜色格外沉重,像是一汪无风天里的浅塘,而这里的人都是怀着肮脏秘密和扭曲人格的强盗与刽子手。
高桥和伊藤是天生的对头,可是却宁愿呆在一块,因为至少这样他们才会证明自己曾经是人而不是凶蛮的野兽。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两人就像是两只蛰伏的野兽一般呆在集中营里,谁也不肯先离开这里以免给了对手机会。
伊藤不会让高桥带着落旌离开,而高桥担忧伊藤趁自己不在时对落旌下手。
外面的战局千变万化,他们这里也接收到来自石井四郎加急的电报:日本皇军陷入危机,而现在日本需要细菌战争才能翻盘。可是谁也不想去理会,可能每个人都对如今的局面疲惫不堪。
集中营里总会让人感觉到有什么在嘶声痛苦地嚎叫,但是在这里的人,早已麻木。
可落旌快被这种声音折磨疯了,当她在一个晚上从窗口上望去看见了战俘和平民被一批批送进‘仓库’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光,快到无迹可寻。细菌正在大批大批地生产着,而送来的‘实验体’更新得很快,可是这依旧不能阻挡日本战败的脚步。
高桥经常靠在窗台上一根一根抽着烟,落旌递给他一瓶药,淡淡说道:“这是我配出来的,虽然不能缓解痛苦但是至少可以让你的烟瘾没那么大。”
高桥拿着那瓶药,苦笑:“你这两个月就在鼓捣这些?不过多谢了,木子。”
落旌没说话,转过身继续调配着药剂。
高桥痴痴看着她的背影,这些天是他在这十年里感觉到最轻松的时候,而这种感觉让他迷恋着落旌的存在:“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虽然石井四郎不停地宣传着这才是细菌战的时代,可我知道,日本很快就要输掉这场战争了。现在整个集中营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很多人都开始疑心鬼神的事情,像是疯子一样。”
男人低头打量着手里的药剂,凑过去闻了一闻,然后微微一笑,“毕竟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始终都还是害怕遭到报应的。”
落旌停下了手里试药的动作,半响,她静静说道:“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神,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了。”
高桥不可置否:“是啊,其实世上从来都没有鬼神,只有人心的业火。”
两人沉默良久,而高桥一直轻握着落旌给他的药剂,他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因为只有在铃木和木子面前,他才能记起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冰冷的刽子手。
他走上前轻轻拥住落旌,不敢太使力因为怕这是一个梦境。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女子身体一僵,可是她却没有选择推开。
想到这儿,高桥笑意渐深,低声问道:“我会遭到报应吗?”
落旌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高桥松开了落旌,打量着从她手中拿过来的试剂,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我很高兴,你用的只是能产生幻觉的瓦伦尼克林,而不是你最擅长提取的杆菌。”
落旌面色一白,只见高桥转过身,而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绝望,“木子,我已经遭到报应了,再没有比你给我的责罚更加痛苦的了。”
落旌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抿着唇看着地面,而此时锁舌转动发出声音,下一秒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一道女声伴随着掌声响起,带着令人生厌的语气——
“听呐,多么深情的话语,多么迷人的告白!”
“我甚至还不知道我的丈夫可以有这样罗曼蒂克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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