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溪脸红了:“晚辈对五大书院只知其名,家中有表兄姊经春考进了天峦书院同天香书院,只知道其中学习考核甚为严厉,便是这句也只是听兄姊言语,晚辈自己对五大书院可谓……一无所知……”
老先生又问:“也罢,恐怕你这等资质,也没敢把主意打到这几个书院上。我再问你,我朝立国千年,世事流变,如今的国朝局势,你又有何看法?”
傅清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晚辈……晚辈不懂局势,亦不通史事,不曾、不曾有何看法。”
老先生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他道:“‘不知局势亦不通史事’?难道你们不学古仪、上典?便是不学的,你难道不曾看过书?”
傅清溪垂头道:“晚辈所读女学乃家中牵头联府所办,老先生所言古仪、上典之课亦有,只如今还未到分科讲解时候,说的还都是上古传说。且、且晚辈……晚辈主要学的数术,于这些上头所知极少,不敢妄言。”
傅清溪说完这话,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跑到这样人物跟前说什么难学易学的事儿。最好现在来个什么变戏法的,把自己一下子变没了才好。如今唯一可庆幸者,便是那老者未曾露面,要不然想象一下那场景,真是连喘气都不敢了。
那老伯却面现笑意,还冲傅清溪点头。
傅清溪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既不敢再多话,也不敢就此辞去,立在那里跟根蜡烛一样,浑身透着没滋没味。
哪知道那老先生却又开口说话了,他道:“为学,先要有志,再要有法。你连志都无,别说还学得不得法,便是得法,那法好比是对的路,只是你拉车的马都没有,再对的路又有何用?”
傅清溪朝声音方向深深行了一礼道:“还请老先生赐教。”
那老者道:“赐教不赐教的,也不敢当。这话儿能想明白就想明白,想不明白说再多也无用。”
似是略思索了一瞬,才接着道,“你只问问你自己,活在这世上,时至今日,你有什么?你要什么?你凭什么?!你若能时时在心里念着这三问,或者哪日真能走上为学之路也未可知。”
说完这话便不言声了。
傅清溪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敲在心上几下:“我有什么?家世?容貌?才情?天资?甚至……连勤奋都没有;我要什么?我要自在地过日子,就像寻常人在自己家中那样无拘无束地过日子;可是、我凭什么……我凭什么要东要西的?我已经得了许多本来没有的东西了……”
那老者真是人老成精,好似从傅清溪的默默无言中读出了什么似的道:“凭什么这个话,就是告诉自己,若是凭自己能耐来的,要什么就能去要,那是自己问自己要!敢要,敢给,这是勇;能要,能给,这是智。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话,好似人也远去了。
傅清溪只觉心里好似抓住了什么滋味又抓不准,也没有心思久坐了,这也没有在人家家里呆着想事情的道理,朝那边行了礼之后,又向老伯辞行。
老伯也不挽留,只往外送她们时,笑着对傅清溪道:“实在那两本书,下一册为法,上一本为道,姑娘不如先看看下册。我家主子管那一本叫做‘急就章’,实在想不明白的事儿多,先照着那本行起来,说不得哪日就想通了。也不耽误功夫,姑娘看是这个道理不是!”
傅清溪听说原来如此,羞愧自己未曾好好翻看那书,连连道:“谢过老人家指点。”
老伯摆手:“老头子这算什么指点,老头子不说,姑娘到时候一看自然也明白的。”
同老伯别过,一行人重又上了车,出了文星巷往越府去。
夏嬷嬷道:“姑娘,方才我们连个伴手礼都没有就去拜访人家,真是失礼了。一会儿补一个叫车夫拿去吧。”
傅清溪摇摇头道:“不必了。”
夏嬷嬷本想再劝,又想起跟前这位姑娘同上一个随侍嬷嬷起冲突的事儿来,想了想那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回也可以算作路过,既然主子都说不必了自己还不如依从了来得省时省心,想到这里,便喏了一声往边上一跪不说话了。
傅清溪心里还转着方才老者的赠言。敢要、敢给,是为勇;能要、能给,是为智。不错,若是自己问自己要,自然是要什么都应当的,若是给不了,也只是自己能耐不济,怪不得旁人。却没有贪得无厌之说了。
转过这个念头,多少年来心上的锁,豁啦啦一声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