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羡羽眼中观察着穆七表情的变化,心中竟起了几丝意味不明的笑。她不想细想自己心里到底有哪几种滋味,只是如数将事实呈述给穆七:“我年少无知,十五岁生日之夜被几个奸人玷污。后来有了身孕,就干脆喝了一碗落子汤打掉孩子。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就干脆喝了绝子汤,此生膝下无欢。”
成羡羽说完,瞧着穆七的脸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成羡羽的心其实也跟着穆七的脸色一分一分的沈,一寸一寸的变灰。但见穆七良久沈默不语,她却情不自禁让嘴似刀,割他,也伤自己,伤得血淋淋,她说:“所以我之前就说,你我相处不过六七天,我的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又何苦执念表象,对我、对我……如此之好。现在你明白了吧?”
穆七虽然脸色黯然,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成羡羽的双眸上移开。他呆了半响,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
这一阵狂笑有点吓住成羡羽,她敛容问穆七:“你笑什么?”
“哈哈哈。”
穆七又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朗声回答:“我笑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叫‘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成羡羽低头抿脣,穆七是在用这句话解释为什么相处时间不长,他却对她苦苦执着。
“你——”
成羡羽刚要再开口,却见穆七摘了一支芍药递到她眼前。
成羡羽抬起头,穆七凝望着她,缓缓笑道:“有情芍药,赠予我妻。”
摘一支有情芍药,赠给我唯一的妻。
成羡羽心都快化了,她这次不仅没有摇头,也没有出言拒绝穆七。
成羡羽左右而言其它:“我现在也知道路了,要回去了,还有那么多常军,战况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
她没有接花,悄然苦笑:“我太失职了。”
两个孩子都听到了成羡羽的话,老大就心直口快问了出来:“七婶婶,你要回去哪里啊?”
“别瞎说,她不是你们七婶。”
穆七当即制止了老大,他肃然命令两位男孩:"你们以后叫她成姨。"
呵——成羡羽心底又是一声苦笑,注定只能笑给她自己听。
就瞧见穆七后退了半步,拱手向成羡羽抱拳,口中生分道:“成姑娘,你要归去,穆七送你最后一程。”
穆七说到做到,当即护送成羡羽回归常营。
沿路中他再不说一句挽留成羡羽的话,不再提任何一个爱慕她的字眼。
之前,成羡羽和穆七从冰谷掉下来,几番水中潜游和陆上跋涉,已经距离狄常边界很远。就算是从山庄出发,步行也得走两、三天绕到两国边界。
雪天夜幕降临得很早,成羡羽和穆七走了不久就天黑了。荒原四处无人,穆七就点起火折子,和成羡羽找了几个山洞,挑最干净的那个歇息。
穆七和成羡羽又分头拾了些柴火,在山洞里生起火堆,驱除寒冷和漆黑。
忙了约莫两个钟头,要将息了,两个人却都睡不着。
成羡羽和穆七两个人就都坐在火堆边说话。
穆七一路将那支摘下的芍药携来,此刻对着火光一照,见芍药已是瓣瓣打焉,花近凋谢。穆七将芍药拿在手中把玩,轻笑一声:“真是几花欲老几花新。”
几花欲老几花新。
这句话听进成羡羽耳中,她心里禁不住就闪现出另一句话:旧竹生新笋,新花长旧枝。
旧竹生新笋,新花长旧枝。
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记得,却记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