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楠摇头道:“难道是砍了你指头做耍么。侄女年轻脸嫩,无以服人,你看你那统领不就派了探马来追?不这样怎么能走的这样从容。你看,伤口也给你好好包扎了,除了防着你逃跑,可曾有虐你半分?侄女不做这种无谓的事。”
萧弼见嘉楠说的也是光明正大,倒忍不住狐疑起来:“你果真放得下?”
“那怎能放得下,冤有头,债有主,华兴卓是再不可能放过的!至于王叔嘛,不过是听信了他人的谗言,也是为皇祖母报仇心切,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萧弼听她言之凿凿,看她目光坦然,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也不能不信了几分。因此忍不住问到:“你要什么信?”
“把侄女方才的话,与贵属讲清楚便可。告诉他们华兴卓将有异动,必定要往闽州军身上扣黑锅,务必多加提防,早作打算。”
萧弼先是以为她要夹带什么私货,然而嘉楠此言一出,他不由得有些错愕,只要嘉楠肯派人送信,这些话本来也是他想嘱咐军中的,难道她想要的就只是这个?
嘉楠也没吊他胃口:“王叔与军中联络必有暗语,我也不问你那是什么。你只要告诉你的属下,送信去的人,就代表你的意思,以一个月为限,这人有什么要求,你军中务必照办。”
萧弼拧了眉头道:“你要派什么人?去做什么事?”
“王叔放心,不过是帮着你们对付华兴卓而已,你们闽州军中的其他事情,咱们一概不管。王叔虽然是有几万大军,但是京中的情势一概不知,华兴卓的套路也不熟悉,眼看就要和他闹翻,没有一个地头上的熟人,王叔觉得他们斗得过?”
“什么叫‘帮着我们对付华兴卓’,楠儿难道不是也想收拾了他?”
“所以侄女把王叔请过来帮忙了呀,难道要把华兴卓请过来对付王叔不成?”
萧弼看嘉楠一脸的理直气壮,被她气得肝儿疼,又无话反驳,只得咬牙切齿道:“笔墨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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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中,承恩侯府已经重换上了华国公府的牌匾。华灯初上,华兴卓正躺在美人榻上听属下新送来的瘦马唱小曲儿。当初华家败落,王氏身死,儿女们或发落,或官卖,唯有他自己一人恰好不在府中,在华家老辈儿留下的亲兵的掩护下逃出了京城,薛姨娘等更是不知所终。
好在他运气着实没有坏到底,出了京之后,他侥幸遇到了‘那个人’。从前他们就偷偷有一些来往,做了好几桩生意,倒也算得上互利互惠。此次这人再来天南,可自己不仅不再是禁军统领,连平洲督军也做不成了,那人手中上好的货色,自然是要不起了。
可他华兴卓就是落魄了,也不是一点门道都没有。当初想着那边的人直肠子,并没有因为自己倒了霉,就落井下石。他于是也投桃报李,没让那人空走一趟,转而介绍闽王吃下了那批货。他与萧弼也算是亲亲的表兄弟,虽然早先为着萧弘有些龃龉,太后一死,华府崩倒,双方有了共同的敌人,借着这单生意,从前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自然也分说开了。
这再怎么直肠子的人啊,跟着南人久了,也学会耍心眼儿了。白天附在自己耳边那一句“抢皇子,立幼帝!”
真真儿可谓是醍醐灌顶,金玉良言!跟着萧弼当条狗哪有做辅弼大臣强。待到他亲甥儿登了基,现在皇室里一个说得上话的长辈都没有,唯独一个萧嘉柳,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草包。在太后羽翼下还能把自己的封号玩脱,只给她要封上一个长公主的头衔,几句不要钱的好话敷衍着。偌大一个南朝,自己这个国舅爷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那瘦马名叫贞娘,唱作俱佳,恰唱到“禁不住虫咬蚁行酥蚀骨”
一句,华兴卓正听得心驰神遥,忽然亲兵来煞风景:“公爷,客人说要走!”
他往外看去,见那人果然已经换回了家乡装束,站在院中静静等候。华兴卓动动手指,见贞娘识趣地退入内室,方高声叫到:“巴根兄弟,快快请进!”
巴根就是白天与他耳语的大胡子亲兵,此刻已经换回了右衽长袍,脚蹬一双宝力格马皮靴。他快步走到屋内,先单手抱胸行了一礼,然后与华兴卓说到:“公爷,家里来人传了信,马场恐糟了瘟,我得速速回去了!”
华兴卓大吃了一惊,这是他私底下经营了许久的渠道,若是源头马场坏掉了,以后他的马匹来源岂不也大大的有问题。因而什么挽留的话都吞了下去,赶紧道:“那可不虚留你了,我这就让人与你办路引,连夜就走!”
巴根拿了路条,也没再客套,转身就疾步离开,回到下处叫上自己的从人,一路打马风驰电掣,直奔北门而去。
出了北门,城门的灯火渐远,路上已经看不见,十几人才慢慢勒了缰绳,放缓了速度。巴根打马凑到一人身边,毕恭毕敬问到:“汗王,咱们接着下来往哪儿去?”
黑夜里那人神色不明,声音里似藏有诸多感慨,又有几分决然:“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