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思绪被彻骨的寒意冻住,卫姝的眉角渐渐凝起了冷意,旋即便感觉到了呼吸间的寒瑟,风声与她的吐纳同起,几根丝挨擦着额角,有点痒。
朕在哪里?何以于一具陌生的身体中醒转?这身体……
她凝起的眉梢渐而聚拢。
体内脐下三寸处,一股热流正在飞快涌动。温暖、强劲、浑厚,如长江大河般奔腾不息。
这般想着时,卫姝脑中忽然生出幻像,好似看到那雄浑的波涛自脐下三寸直奔心口鸩尾穴,再经膻中、廉泉、王宫等诸穴,送达关元、神阙两穴,最终再返鸩尾,复归丹田。
这是一个小周。
她几乎是熟极而流生出了这念头。
周而复始,无止无息,每一轮小周游走穴窍,四肢百骸便热烘烘、活泼泼,好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卫姝轻吸了一口气。
绵长而有力的呼吸,在湿寒的雨意中亦不觉潮浊,而是轻盈得有如上好蚕丝,每一次吐纳皆可拉得极长,换气的间隔比从前慢了至少五倍有余,且吸进之气深达肺腑。
她忍不住再度捏了捏手掌。
指间暖得如握炭炉,再不复她四十有二年纪的妇人独有的冰凉,而是生机勃,气力充沛。
卫姝突然有种感觉,哪怕此时面对一块巨石,她也能一拳将之击碎,若是梁元帝的五石玉筋铁胎弓在侧,以她此时之力,连开数百下只怕也不会觉得疲累。
我……到底怎么了?何以身体如此康健乃至于强壮?
卫姝脑中混沌一片,竟未曾意识到她此时竟自称“我”
而非惯用的“朕”
,就好像她从来便是以前者充作思绪的本体的。
再吐纳了一息,体内那股热流运转得越流畅,每一个小周环绕,四肢百骸便愈加有力。
这是卫姝平生从未体会过的力量,纵使是二十多年前盛年时的她,亦不及此时之万一。
头痛蓦加剧,思绪纷乱且嘈杂,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自脑海中疾掠,有那么一瞬,卫姝仿佛记起了什么,可再一转眼,一切又都变得隐约起来,浓雾与黑暗同时上涌,渺茫无所追溯。
“轰隆隆——”
雷霆声沉重而切近,似是云层之上有巨人劈断长。卫姝奋力张开粘合的眼皮,目及处,漆黑的幕正撕开一线白亮,大雨如注,头顶如有千军万马奔腾。
她怔怔望着这恍若开劈的情景,纵使夜浓如墨,纵使视线始终局限于一道四四方方的窗框之中,她依旧看得如醉如痴。
蓦,她的耳廓微微一动。
有人?
一道轻细得几不可辨的呼吸声,从侧后方传了过来。
卫姝忽觉悚然,体内热流亦应念而转,刹那间,周遭动静尽落耳畔,清楚得有如近在眼前。
那道呼吸与她的一样绵长,似花叶在狂风暴雨中的一次起伏,又仿若陈木被潮气浸得透了,遂舒放了纹理,松软了轮廓。
若非身体内那股暖流绵延不绝,卫姝很可能会错以为那是草木在风雨中出的声息,可现在她却分辨出,那是人的呼吸声。
有人正屏息静气,藏身于夜幕。
几乎就在这念头泛起的同时,卫姝后心陡一寒,脐下三寸顿如沸水,奔腾的大河疾聚于腰、膝、肘三处,身体如被托举,竟是轻飘飘贴着面向前平移了五尺有余,落时,纤尘不起,若飞花浮舟。
“夺”
,一声闷响紧随其后,声音的来处,便在她一息前俯卧的方。
卫姝一时间毛倒竖,温热的双手竟也有了一丝微凉。
那分明便是兵戈与面相击之声,且从面震动推断,此物锋锐异常,出手之人下手极重。
有人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