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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第1页)

消息传出,各方都在准备停止筹备教阅之事了,三皇子赵皓却求见父皇,跪于福宁殿中,请父亲收回成命,依旧教阅。

皇帝颓然倚坐于御座中,斜睨儿子,道:“你看我这样子,哪有精神再去教阅?”

赵皓朝父亲一拜,道:“爹爹,大哥撒手人寰,爹爹思子伤心,是人之常情,但大哥薨至今已过三月,爹爹作为一国之君,务必节哀,振作精神,将因此事耽搁的事务一一拾起,让这家国继续保持安定、昌盛。教阅即是其中之一……”

皇帝怒道:“你是说我沉溺于悲伤中,不理朝政,令政务停滞么?”

赵皓吓得连续叩首,谢罪道:“臣不敢,若出言无状,还请爹爹责罚。”

伏首须臾,见父亲没再斥责,悄悄半抬首,打量一下父亲,旋即又低下头,伏地恳求道:“臣只望陛下听臣几句肺腑之言:教阅事关重大,既可向天下臣民表明陛下恢复之心,鼓舞三衙、乃至所有军士士气,又可检视近年练兵成果,若发现有何差池,可及时整顿,以便备战。此番教阅,三衙已筹备一年,若突然取消,难免引人议论。体谅的,会明白陛下爱子之心,而那些心思阴暗的,只怕会胡乱猜测,觉得庄文太子薨会影响时局,乃至认为陛下圣躬受损,无法出席……”

“放肆!”

皇帝怒而拾起身边杯盏掷向赵皓,“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赵皓不敢躲避,任那杯盏重重击于肩头,旋即在身边碎裂,直惊得浑身哆嗦,但还是伏地继续恳切进谏:“这话不是臣说的,是许多臣民心中会臆测的。储君既薨,天下人都在观察着陛下反应,如今陛下只有表明一切如常,才能消除流言。依旧教阅,才能安定民心,振奋军心,且向四方邻国表示,时局平稳,一切尽在陛下掌握。”

这日赵皓是被父亲轰出福宁殿的。他失魂落魄地去慈福宫找到凤仙,将遭遇一一道出,拭着额头上的汗怨道:“你非要我这时去进谏,不出我所料,爹爹震怒,差点要了我的命。”

“没事。”

凤仙微笑着以自己手巾为他拭汗,安抚道,“你说得很好,官家现在虽有几分火气,但很快会回过神来,会觉得你所言有理,且甘冒这么大风险直言进谏,是个识大体、顾大局、有胆略、眼光长远的好儿子。如今你别再多想此事,只管把骑射练好,到时一展身手。”

皇帝果然最终采纳了赵皓的谏言,决定教阅如期举行。那一日,皇帝带着二皇子赵皑、三皇子赵皓同行,父子三人皆易金装甲冑,自祥曦殿乘马出丽正门,身后跟着若干戎装宰执、近臣,在八百骑护圣马军护卫下,浩浩荡荡地朝茅滩大教场而去。

驾入教场,皇帝升帷殿,诸司数千人在场中排列整齐,殿帅举黄旗,鼓声顿起,一鼓唱喏,再一鼓,诸君齐声呼“万岁”

,继而两鼓,又接连再呼“万岁、万万岁”

,其声震天。皇帝坐于殿内,在这山呼声中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此后皇帝登上将坛,帷殿鸣角,四下肃然。又一阵鼓声响过,马军上马,步军举旗。应着鼓声,或举白旗,或举黄旗,五鼓之后,又举赤旗和青旗,而场中军士也随旗变阵,或方,或圆,或呈长蛇形,又或变为三角锐形,鱼贯斜行,形成冲敌之形。此后叠鼓交旗,步军相对击刺混战,马军随后四面大战。鸣金收兵后,诸军又相继呈大刀、车、炮、烟、枪等诸色装备于御前供检阅。

皇帝看得龙颜大悦,命殿帅传旨抚谕将士。此时军士们大多已退为起初方阵,另有一队士兵在将坛下围合成圆形,有将领把一头獐鹿放入其中,随后一位全身金甲,连面上也戴着金面罩的亲王纵马进去,驰向獐鹿,再对着獐鹿从容引弓,一箭封喉。

獐鹿挣扎几下后倒在了地上。诸军喝彩,呼声雷动。那射獐的亲王面朝将坛的方向扬弓示意,然后下马,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行礼。

这是教阅最后的仪式,射獐鹿者称为“射生官”

。皇帝此前授意,欲在亲王中选一位出任此职,但之后因心绪不佳,只命有司筹备,没有过问每一细节,偶尔想到,也觉得此职多半是交给一向喜爱骑射的赵皑了。

然而,当那射生官取下面罩时,皇帝霎时大睁双目,惊讶地发现,那亲王竟然不是赵皑,而是三皇子赵皓。

赵皓行礼如仪,恭谨地向父皇奉上射杀的獐鹿。

皇帝含笑接纳,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问身后随侍的殷瑅:“射生官为何不是二哥?”

殷瑅躬身答道:“二大王这几月来一直在为庄文太子斋戒,已很久不杀生了。”

第七章凉月如眉

蒖蒖花了些钱将宋婆婆给她使用的院落屋舍修缮装潢一番,又将阁楼上的家具器物整理清理干净,大体筹备妥当,可堪开店所用。其间宋婆婆不断催促她去城中办理开店需要的凭由,说:“城镇管理店铺,最紧要是为抽税,开店之前城中商税务,镇上的镇务,会涉及的酒务、茶务、楼店务,都要一一前往联系,取得凭由。若哪里有疏漏,后患无穷。”

道理蒖蒖自然懂,但去申办开店凭由,相关官吏会查阅她的户籍文簿,她除了一个不可用于此处的皇城司名牌,再无任何可证明身份的凭据。如今她近似逃犯,也不便把难处与宋婆婆说明,只得试探着问郑二叔,说自己离家仓促,当时也没想要来外郡开店,没带户籍文簿,家乡又离得远,回去一趟很不容易,不知可有什么通融方式。郑二叔想想道:“其实商税务、镇务的官吏都欢迎人来开店,方便征税,据说对文簿审核得不是很严。实在有难处,可找城里印小报的孙八郎帮忙,你把户簿内容告诉他,他可帮你做一份,到时他和审核文书的各相关官吏你都给点好处,应该就行了。”

蒖蒖依言而行,找到孙八郎,造了一份供审核所用的文簿,一日带着去宁国府商税务申办凭由,但刚到大门前,便见两名小卒押着一位垂头丧气的人出门,朝着府衙方向去,观者忙相互询问缘由,一位自内出来的官吏扬声对众人说:“这人伪造户簿来申办店铺凭由,商税务按新任太守的意思严惩,押送到府衙治罪。来办凭由的可要好好看看自己的文簿,若有一点不实,这人便是前车之鉴。”

闻者窃窃私语,都说这太守果然新官上任,做事雷厉风行,急于整顿世风。有人问新任太守姓甚名谁,那官吏道:“这你都没听说?这位可不同寻常,乃是当今官家的嫡亲皇子,排行第二,如今进封魏王,判宁国府。”

这消息令蒖蒖十分惊愕,霎时想起了殷瑅的话,为被外放出京的赵皑感到一阵心酸,觉得他是受自己牵连,又很是内疚,此后也听不进他人议论,默默立于原地,直到后面排队的人催她进去才缓过神来。

她木然地被后面的人推进商税务大门,缓缓走向审核文簿的官吏,想起适才的事,愈发忐忑,经那官吏再三要求才取出准备的文簿,双手徐徐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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