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明明有一條方便省事的路,穆於為什麼不肯走,也不懂為什麼穆於現在會這樣強硬地對抗他。
無法掌控這段關係而生出焦躁感的周頌臣,口不擇言道:「只是幾分鐘的荷爾蒙和幾夜的性,不值得我付出這一切。」
前所未有的危機與不安,激發了周頌臣的自我防護機制:「我的人生中不會存在一段得不到法律保障的關係,也不會成為見不得光的同性戀。」
他從未想過要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他的驕傲也不允許旁人因此對他評頭論足。
還是為了穆於,這樣一個渺小卑微的男人。
周頌臣絕情道:「我會結婚,過上被世俗認定的生活,而不是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至於你,你從來都不在我的人生規劃里。」
穆於沉默地聽著,很奇怪,聽著這些話,他沒有任何感覺。
就好像所有的感知,都在這一刻離他遠去了。
他明明是在明亮的病房裡,卻好像再次被人關進了那狹小黑暗的衣櫃裡。
他的光,終於化作令他窒息的繩索,牢牢捆在他的脖子上。
穆於抓撓著頸項,直至那裡泛起大片血痕。
「你說得對。」穆於聽到自己語氣平靜地說:「只是一夜情而已,兩個男人確實不應該糾纏不清,你人生規劃很好,而我的人生……也不需要模糊不清的存在。」
周頌臣微怔,一股強烈的不適湧上心頭,他想要反駁穆於,只聽到話筒那邊傳來了忙音。
穆於掛斷了這段通話。
嘟聲過後,是無聲斷掉的十年。
這些年,穆於一直在想,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讓他放棄周頌臣。
是看到周頌臣浴室的口紅,是聽到周頌臣說他犯賤,是知悉那晚payaso的人是周頌臣,還是瞧見那夜情事後周頌臣眉眼間的厭倦。
他一遍遍地思考,一遍遍被現實反覆證明,放棄周頌臣,是穆於人生中無法做到的事。
可是那一個瞬間,來得很突然。
就像是夕陽墜入黑夜,最後的光芒徹底消散。
十年的時光猶如結束的電影尾聲,亮起的黑幕上,謝幕的名單只有穆於一個人。
結束的瞬間,沒有眼淚與絕望。
沒有撕心裂肺,痛苦與崩潰。
什麼都沒有。
直到穆心蘭帶著護士進入病房,穆於聽到有人在按他的手,在呼喚他的名字。
穆於看到自己指甲上有血跡,才意識到自己將脖子抓出了血。
很奇怪,為什麼不疼?
他甚至笑著同護士說:「我沒事。」
然後穆於在護士悚然的目光,以及穆心蘭慌亂的雙眼中,緩慢轉過頭。
他在窗戶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臉。
悄無聲息地眼淚,將他的面容劃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