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奶奶说,现在地不多,长工一共就剩两个。今天下雨,你哥给他们放假了。
进了屋,他看到谢地主边抽大烟边在看书。
行呀,哥,现在又开始看书了,挺有兴致。
看到王招艺进来,谢地主扔下烟枪,坐了起来,将书扔给王招艺说。看看吧,神书。
王招艺拿起看了一眼,是初小课本,又扔了回去说,这本书我家有。
这他妈不闹呢吗?俺家那祖宗牌位小崽子都不去拜去,给他们拜神。
咱们都是读书人,你看看他们学那是什么玩意,要不是为了让他认两个字啊,这学上不上没啥意思。
现在的学校不就教这玩意吗?你家老二都上学了。
九岁了,还不上学?
那这么说,你家老大都19了?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
他不听话呀,到了上学的年龄他都没上学,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我说让他娶,他就娶呀。
到现在大字不认五个,看来我只能指望老二了。你来不是跟我研究上学和娶媳妇的问题吧?有事吗?
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来看看你。
我没事儿,别看我天天抽大烟,跟病秧子似的,一时半会死不了啊。你那生意咋样啊?
你是说我卖货呀,还是说我贩卖私粮啊。
谢地主拿着大烟枪,点了一袋烟说,那不都一样吗?
王招艺说,不太好,老百姓没钱,什么买卖都不好做。
买卖不好做,全满洲国,数烟馆的买卖最好。
王招艺说,买卖好你也开。
我可开不了啊,那丧良心的钱我是不能挣啊,现在丧良心的人也开不了了,神奇吧,他他妈归为国有了。
王招艺说,烟管还能归为国有,去年不说是要禁烟吗?
禁他奶奶个逼,禁呀。禁来禁去就是把个人的全禁止了,现在全都归他们自己卖。现在他们不光要挣种大烟的钱,还要挣卖大烟的钱。
王招艺说,光是这个吗?小钱不也在涨吗?做买卖的税种地的税,这几年不一直在涨吗?
你知道他们疯狂的从老百姓身上搜刮钱干什么吗?
王招艺说,谁都知道,就是不让说,去年县城里就天天放广播,关内不打仗呢吗。
我听俺家老三说,这仗可打到你的老家那去了,有可能已经打过了你的老家了。
王招艺站起来四处看了看。
谢地主笑笑说,别看了,家里没人,就我和你嫂子在家。
王招艺说,这民国的军队也不行呀,早点打过来,把这帮狗娘养的都他妈赶到海里喂王八得了。
哼哼,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从谢地主家出来,王招艺的耳朵里一直响着谢地主的那句话,这仗可打到你的老家去了,有可能都打过你的老家了。
自从民国十四年离开家乡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想家,自己有可能在内心的深处依然恨着他们,但这并不耽误他思念亲人的想法。
十几年了,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很可能已经不在了。那大哥呢?大嫂呢?招财呢?大梅呢?孩子们。他们会不会遭遇到战火的袭扰?花水仙她现在已经有42岁了,还会认识自己吗?他想回家看看。
想着想着他又到了新民县,想到了曹殿公,曹小姐,刘妈,大海和孙大傻子,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尤其是想念张大强,兄弟,你到底在哪了?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好像就长在脑子里了,挥之不去就是不能回河间府看看,回到新民县看看也可以。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小梅说了,但是小梅不支持,他又把这个想法跟谢地主说了,谢地主也不支持他。
谁能让他往打仗的地方去呢?何况现在的满洲国出门并不容易,检查非常严格。
只有大凤子支持他,但也不是支持他回河间府,而是支持他去新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