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可能呢?慕瑶现在想来,依旧觉得颇为荒诞。白怡蓉那样的性子……她宁愿相信父亲被苏妲己勾引,也不能相信白怡蓉能做那个动摇他意志的人。
慕瑶摇摇头,灌了一大口酒,目光渐冷,那一双总是清淡的琉璃瞳,忽而亮得惊人。
“我十四岁那一年。”
她皱着眉头,有些犹豫,“有一次,她的房门没关紧,我从廊上经过,听见了……听见了爹在她房间里。”
“慕姐姐……”
妙妙疑惑地问,“难道就因为这个吗?”
她从没有想过,在外人面前威严刻板的父亲会有那种孟浪的时候,透过那个窄窄的门缝,她隐约看见白怡蓉勾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声音宛如莺啼,又酥又媚,嗔怪道:“老爷,我叫蓉娘。”
慕声抬起头,看了半醉的愧疚的慕瑶一样,冻结的淡漠目光终于有松动的迹象:“……阿姐,不说这个。”
“……蓉娘。”
慕瑶下了结论,淡淡道,“她的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
她吸了一口气,似乎不吐不快:“她还对阿声不好。”
“嗯,老爷……”
“我不喜欢她。”
她笑着,轻轻侧过头望向门缝的方向,眼里含着嘲讽的笑,竟是一个有些像挑衅的表情。
她生在后宅,长在后宅,下半辈子还困在后宅,于是每天对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乐此不疲:用媚态争宠,与根本不与她一般见识的姐姐争风吃醋,为一点小事呵斥下人,非打即骂,三天两头哭闹一场,搅得家里鸡犬不宁。
那个瞬间,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以为自己的偷窥被人觉了,手脚凉地跑开了。
白怡蓉的生活,也确实很简单。
她抿着嘴:“她让爹叫她蓉娘。”
白家的想法很简单,白瑾早年被练功术法掏空了身子,后又随慕怀江四处捉妖历险,受过几次严重的伤,这才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他们就要挑一个不会术法、普普通通的女人,只管娇养在后院里,生下慕怀江的血脉,抱给白瑾养,威胁不到白家长女装点出的光耀门楣。
从此以后,慕怀江宠爱她,就依言叫她蓉娘,白瑾面前也不避讳。
简而言之,是个艳俗的蠢女人。
白怡蓉得意的一段日子由此开始了,直到慕家灭门的那天晚上。
白怡蓉上上下下,和白瑾天差地别。庶女是没资格修习术法的,而是像一般女儿家一样闺阁里娇养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目光短,脾气泼,喜装饰打扮,好争风吃醋。
慕声转着酒杯,低声道:“叫……蓉娘吗?”
白家也算是知进退的捉妖世家,怎好让慕怀江绝后?让姑爷娶了外人,肯定是不放心的。思来想去,又从家族里挑了一个女孩送了过去,是白瑾的庶出堂妹白怡蓉。
他拿起酒壶,再满上一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沉甸甸的烦乱。
两大世家联姻,白瑾是嫡出长女,容貌出众,温柔大度,术法高,与慕怀江是一对良人。哪里都很好,只可惜白瑾身体一直不好,难以生养。
一只酒盏忽而伸到了眼前,凌妙妙脸颊红红的,麂子似的眼睛看着他,有些醉了,声音软绵绵的:“我也想要。”
那一年,慕家家主慕怀江和妻白瑾成婚六年,膝下无子。
他回头一望,才觉她听着他们说话的一会儿功夫,无声无息地把自己面前那一壶都喝干净了,还来要他的。
“蓉姨娘,是十八岁嫁给我爹的。”
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抬手就会碰到她的衣襟,女孩间温暖的栀子香气混杂着烂漫的酒香,惹人心神荡漾,先前阴云般的那些思索,“砰”
地一下便全散了。
“嗯。”
慕瑶听见了,笑了笑,心情复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蒙尘了好多年的名称,“蓉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