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如果裴继安在,杂役就会把屏风挪出来挡着门,不叫外头人看里头是在做什么。如果他出去了,只是短时间不在的话,杂役会把屏风挪走;长时间不在,便会把门掩了。
因旁人不好也不敢时时去问裴继安的行程,是以他一旦有什么事要出门,都会过来同沈念禾说一声,她自去帮着贴条于门上,叫来办差的人或来找自己代为转告,或是在此等候,抑或是另择时间。
这般行事已经成了惯例,沈念禾也一直顺手得很,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正因如此,此时抬头见得对面房门掩得死死的,并无半点动静,再回想下午,那裴三哥一次都没有过来找过自己,她有些疑惑。
他出去了吗?
如果出去了,为什么不来同自己交代一声?
沈念禾难免生出些微的不自在,一下子就联想起裴继安所说的“外人”
、“内人”
来。
只这念头不过一闪,很快被她抛在脑后了。
——三哥何等胸襟,平日里又那样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哪里会为了这点小事做出如此反应?
不过裴继安不在,却又生出另外一桩麻烦来。
这一向谢处耘忙着管库房,乃是行的轮班,他天不亮就出发,过了一过午时就回宣县衙门办事,时间恰好同沈念禾错开,而裴继安则是无论多忙,又有什么安排,都会尽量抽空陪同沈念禾上差与下差。
早间自不必说,而下午一般到得申时,他便会把手头事情收拾一下,过来同她交代一声,说当要回去了,有时候见不惯她桌上乱七八糟的,还会动手帮着收一收。
两人收拾妥当,正好一起回家,也省了沈念禾孤身出入,不至于叫人不放心。
而今天不知为何那裴继安走了却没有交代,倒叫沈念禾有些犹豫起来。
——他是还要回来,还是不再回来了?自己要不要等这裴三哥一等?
正有些踌躇,边上赵账房却是笑道:“姑娘找裴官人罢?他出去前同我交代过,叫我今晚等你一同回去——外头有两位差官已是等了半日了,一直不见你出来,催也不好催,叫也不好叫,等得心都焦了!”
沈念禾听得茫然极了。
裴三哥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什么他出去同旁人说,却不同自己说?那差官又是什么情况?
正莫名间,果然外头来了个差吏打扮的人,对方也不进门,只在门口行了一礼,道:“沈姑娘这一处若是忙完了,不妨收拾收拾——裴官人分派过,今日我们兄弟两个送你同赵婶子回去。”
赵账房就在边上敲边鼓,道:“不是我说道,裴官人当真是体贴极了,自家因事不在,却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特地还把后续首尾都收拾好了,又叫我等陪着,免得路上遇得什么不妥……”
沈念禾勉强笑了笑,不知自己应当要回什么才好,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忙同两个差吏并那赵账房歉道:“叫诸位久等了,早知如此,应当叫我一声的,偏还耽搁你们时间!”
她草草收拾好东西,等到出得门,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裴三哥公厅外头的门上贴着一张便条,那条子也不知是谁写的,比自己的字漂亮多了,纸面也十分整洁,说的是裴继安因事某时某刻外出,今日应当不再回来,如有急事,交代某某某,如有公文,另有交给某某某。
这两个某某某一个姓张,一个姓郑,俱不姓沈,更不叫沈念禾。
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发生了许多变化,这变化俱是同沈念禾息息相关,可她却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应当作何感想。
她不是傻子,见得裴继安如此行事,自然不可能再骗自己说他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同自己交代。
——连小公厅里头文书同差事,自己当要怎么回家都已经已经安排好了,如果当真有意,怎么可能来同自己说一声都不行?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早间的一番回复吗?
沈念禾实在琢磨不透,偏生那赵账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看得出来她同裴继安之间出了什么矛盾一般,一路上不断同她夸那裴官人这样好,那样好,又举自己从前同丈夫尚未成亲时,因是青梅竹马,又都脾气倔强,难免时常置气,有一回自己一气之下,险些就要择了旁人去嫁,幸亏最后醒得过来,却又白白蹉跎两年,十分后悔云云。
这话实在叫人听得哭笑不得,偏偏她又不是明说,全是旁敲侧击,叫沈念禾欲要打断又不能。
好容易回得宣县,沈念禾进得裴府大门的时候,只闻得正堂里浓香四溢,那郑氏见得她回来,急忙上前相迎,口中抱怨道:“怎的这样久?你三哥今日给你熬了老鸡汤,还不知从何处寻了鲜掉眉毛的菌菇,赶紧去洗换了衣裳过来——再熬两个时辰,锅都要干了!”
沈念禾下意识问道:“三哥甚时回来的?”
郑氏也不做他想,随口回道:“申时就到了,特地还带了老母鸡同菌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