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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第3页)

石启贤犹记得自己看完郭保吉这一本折子之后,下意识还翻到最后看了一下签章,又忍不住翻到前边再去将那附着的图绘同数字重新核算了一遍,另又看了几个写得极好的华彩段落——如若不是实在打自己脸打得太疼,他当真想拿去给孙子摘抄诵读几遍。

这一份折子,实在太诡异了。

如果此时去一趟中书,把宗卷库中才放进去没两天的那一份送往宣州回折副本起出来,同郭保吉今次送来的放在一处,两相对比,就会发现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

这位一向小敏于行、拙于言的郭保吉,一夕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言辞敏捷,还会未卜先知,好似能事先猜到京中各司的人说的是什么似的,一一给了回复。

如果不是不信鬼神之事,石启贤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了一个姓郭的蛔虫。

针对都水监提及的圩田会致使堤坝崩塌之事,郭保吉的折子从古到今一一举例,阐明了塌方的原因,古时不可追溯,可近百年来,每次宣州大的堤坝损毁原因,在圩田边上发生的,全数列得清清楚楚,还绘了图案示例,建议在出水口外正前方加一道复堤。

至于修造圩田会致使江水泛洪,导致采茭人无以为业,朝中另有安排,抽不出人力与金银去修造等等问题,全数都给出了解决方案。

甚至还有不少回折里没有提到的问题,郭保吉居然都做了应对同解答。

朝廷没钱?

没关系,宣州自筹,甚至不会增加百姓赋税,一用各处公使库银钱,二用百姓自捐。

朝廷没人?

不要紧,由宣州自行征发民伕,另有荆湖南路冬日遭了灾,正好征用流民以工代赈。

采茭生计受损?

不碍事,正好叫他们先来帮着修圩田,修好之后,按出力同人丁分田亩,不是无恒产者无恒心?正好了,得了田,以后好好种地,总比只能看天采茭好吧?有了田地,把人都绑死了,你还怕他们反?

一项项,一桩桩,该清楚的地方解释得清楚,而涉及圩田、堤坝涉及的图绘处,却又画得十分清晰却复杂。

石启贤头一回看到的时候,甚至花了一点功夫细细去琢磨,才看得明白了。

这份折子看下来,他当时心中就生出了一个笃定的念头——这郭保吉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好谋主?又去哪里得来了这样一个精通水事的老水官?

更重要的是,他去哪里寻来了这样一个好捉刀!

不少段落,他读来诵去,虽是一眼能看出笔法同其人背后目的,却是忍不住被其文字勾着走:修了圩田,能新得田多少,新得商税多少,能补内库多少,能得桑、麻之属多少,增人口多少——郭保吉情愿以官身性命做保,如若不能,将提项上人头来见。

前有数据、示例、图绘,后有文字层层递进,句句渲染,尤其到得最后,以郭保吉口吻做保的那一句,添得恰到好处,简直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这般文采,如此叙述,为甚不去考进士?!

幕僚有什么好做的??

实在要做,郭保吉的幕僚有什么好做的?至少也要做自己这个同平章事的幕僚官嘛!

第201章多多少少

这样一份奏章,石启贤都看得不甚高兴,周弘殷心小疑多,又好面子,自然就更难受了。

如果按着郭保吉折子中所叙述的,修造圩田能得诸多好处,虽也有些弊端,却完全值得好好操作一番。

可对于周弘殷而言,他既不是水工出身,也不曾督办过水利之事,折子里的图绘同方案虽然写得十分清楚,其中道理到底是对是错,是否适用,犹未可知。

再一说,自己前脚才否了郭保吉的陈情,后脚这一边就改了口,这个皇帝,也做得太过丢脸了罢?

然则他一向要脸,又自觉乃是圣明之君,从前在处置大臣上吃过几次亏,时时给朝野拿出来私下议论刻薄寡恩之后,心中再如何恼火,明面上也要装个相了。

周弘殷把郭保吉递上来的折子扔到一边,对那石启贤问道:“都水监看了不曾?那一处怎么说?”

石启贤回道:“说是道理虽然没甚错处,不过当真修造起来,总会遇得这样那样的问题,况且一旦碰上洪汛,谁人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

这话中意思,显然不好明说,却是暗暗露出了几分怯意,表明先前断言下得太绝对,眼下只好努力往回找补。

周弘殷忍不住皱了皱眉。

都水监没话说,郭保吉又不要朝廷出钱,也不用朝廷出人,甚至还愿意以身作保,宛如一颗滑不溜丢的沾油嗣子,叫他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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