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化妆师与他说笑。
“怎么可能后悔。”
杨海阳想也不想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
他语气坚决,满目深情,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爱商芸柔,他会牢牢牵着她的手过完这一生。
照理追求幸福也是一种欲望的体现,而欲望正是人生痛苦的根源。要断绝痛苦,必须消除自身欲望。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寻求极致的“无欲”
,难以说清它是不是另一种“欲”
。
秉承佛道思想,以前我总认为,有太多欲望不是好事,它会让人堕落。现在却觉得,在欲望中挣扎是人类摆脱不了的宿命,与其想着规避,不如大方承认——自己便是因欲望而生,也要因欲望而死。
没有欲望不见得好,充满欲望的人生,亦不见得差。
到十点左右,宾客陆续到场,包括双方长辈。大家聚在楼下草坪上,衣着体面,举着香槟,不时轻声交谈耳语,一旁的小型交响乐队正在演奏圣桑的《动物狂欢节》,欢快的乐曲十分喜庆,与今日气氛相得益彰。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好笑。
化妆师给杨海阳做完造型,还想给我弄,被我婉拒了,他看起来颇为遗憾,只得叹着气从一旁箱子里取出朵胸花给我别上。
虽说是伴郎,可也不需要我忙活什么。杨海阳的母亲同杨幼灵正好到了外头,找不到地方,我便主动说要去接她们,让杨海阳安心和司仪对流程。
快到门口,我远远看到杨幼灵她们,也看到了……商牧枭。
他牵着杨幼灵,正往我的方向走来,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看着感情深厚,倒像是一对亲舅甥。
“北芥!”
杨海阳的妈妈远远朝我挥手。正与小姑娘低头说着什么的商牧枭闻言抬头往我这边看过来,视线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挪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好似只是在看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这表情我见过。我们刚在一起时,为了杨海阳的事吵过一架,他为此一星期没有理我,路上遇到便是这幅表情。可以与别人谈笑风生,但懒得看我一眼。
“北芥啊,我刚刚在外头差点找不着门,还好遇到芸柔弟弟了,他认识灵灵,就把我们带进来了。”
杨妈妈走到近前,说起她们会和商牧枭一道进来的缘由。
“这里的门是不太好找。”
他既然不想和我交流,那我也不去讨嫌,只当他不存在。“阿姨,我带你们去海阳那儿吧?”
“好好好,我去看看他,也去看看芸柔。”
她拍拍自己随身的小包道,“今天正式过门了,红包可不能免。”
一听要去见杨海阳和商芸柔,杨幼灵立马松开了商牧枭,改牵奶奶的手。
“舅舅我先去找爸爸啦,我们等会儿见!”
商牧枭扯了扯嘴角,似乎对她这种不加掩饰的偏爱颇为不满。
“嗯,等会儿见。”
他语气没这么起伏道。
我带着两人去到杨海阳处,杨母叮嘱了些琐事,之后带着杨幼灵去又找商芸柔。
司仪见时间差不多,便叫杨海阳先到楼下待命。
我替他揣着戒指盒,被他的情绪传染,不自觉也开始紧张。
十一点半,婚礼进行曲准时奏响,杨海阳站在由绿白两色鲜花编织的拱门下,忐忑地等着他的新娘。
绿色的草坪被鲜花立柱隔出一条天然绒毯,笔直地通向拱门。宾客自然分立两边,与杨海阳一样,望向新娘的来处。
商禄与方麒年位于最靠前的位置,商牧枭并不和他们站在一处。人太多,我一时也找不着他。
方麒年今日是女装打扮,穿着一袭醒目的姜黄礼裙,头上戴着顶同色礼帽,薄纱微微遮住他的上半张脸,让他的表情显得很模糊。
商禄侧身与他身旁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孩说着话,表情分外温和,甚至有几分宠溺。再看那女孩的脸,只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余喜喜口中宋万呈找来扮演梅紫寻的那个女大学生。她的眼睛,她身上的神采,和梅紫寻太像了。方麒年与她一比,只能算是拙劣的仿制品,顶多仿了个形。
再看女孩的另一侧,果然就是名导宋万呈。
方麒年没事人一样,任商禄与女孩谈笑,同他们之间仿佛自有一道无形屏障,我都佩服他这样沉得住气。
人群中我还看到了尹诺,这学期他没有选修我的课,也不再同商牧枭走在一起,我已经许久不见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他感觉到有人打量他,蹙眉往我这边看来,对上我的眼睛时,脸色一变,僵硬地转开了目光。
洋房古朴厚重的大门在这时打开,商芸柔一袭白纱从中缓缓走出,简洁的改良旗袍设计,头上披着正好到地的蕾丝白纱,颇有民国风韵,倒是和这处建筑很配。
手里捧着白色马蹄莲与某种蕨类植物扎成的花束,商芸柔目不斜视地朝杨海阳走来,一直看着他,仿佛在场所有宾客都已经消失,这场婚礼只剩他们彼此,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彼此。
还差几步时,杨海阳忍不住朝商芸柔跨出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