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知道他习性的人都无言以对,更何况不知道他本性的围观群众。子爵一脸痴呆,反应不过来,公主清了清嗓子,准备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话,来打破冷场。
“所以,”
雷歇尔接着说,“在污蔑我的情人之前,劝你动动脑子。”
第35章晚宴(二)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步步紧逼,揭露菲尔顿子爵的真面目,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乃至被问罪。我,一个被蔑视的半精灵游吟诗人,翻身成为王宫座上宾,把狗眼看人低的权贵啪啪打脸,这是多么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桥段啊。然而我的老师半途插了一脚,仿佛在冰面上一个旋转,整个故事的性质都发生了改变。
“我的情人”
,他这样称呼我。
我目瞪口呆,满脑袋问号,难免还有点受宠若惊,外加那么一点点小羞涩——由此可见雷歇尔的突然袭击究竟给我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冲击。理智上我明白他肯定别有深意,感情上我还是忍不住惊喜,“惊”
和“喜”
的分量相等。就好像是,我正收拾心情准备敲门告白,打开门却发现是结婚典礼,雷歇尔挽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他的亲属面前,一开口就是“我愿意”
。
我心中大概只剩下“啥?”
“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我漏过什么剧情了吗?”
当然,要是他臭着脸问我“你不乐意?”
,我一定会回答“好好好行行行乐意乐意”
。
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上述奇妙场景在我脑中呼啸而过。而在外面,我还得保持镇定,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仿佛我的老师天天与我卿卿我我,以情人相称。这其中需要的伟大自制力,简直让我本人都为之惊叹。我甚至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做出一副娇羞的表情,想了想难度太大,还是放弃。微笑,微笑就好。
此时并没有多少人关注我出神入化的表演,周围的人们,看起来远没有我镇定。
寂静从天而降,从能听见这宣言的数米以内,扩散到整个厅堂。附近的人目瞪口呆,外圈的人们为突来的沉默闭上嘴,茫然地向我们这边望。人群鸦雀无声,只有乐队还在演奏。
菲尔顿子爵看起来完全傻了,公主毫不淑女地张着嘴,似乎忘了要说什么。她匆忙挤出一个笑容,艰难地找回语言,说:“啊,您之前没说过呢。”
“忘了。”
雷歇尔面不改色地说。
您老人家根本是临时起意吧?我在心中叹气。倒是事先提个醒啊?
“抱歉,并非有意。”
雷歇尔也拿那副彬彬有礼的贵族腔调打补丁,“他对我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我的妈呀……
雷歇尔又一次垂下眼睛,视线向下,收敛锋芒。我的老师就会用这种神情来对付强硬态度无法处理的场合,仅此一招,屡试不爽,怪他有个好皮囊。人们能从他低眉敛目的模样中脑补出妥协、娇羞、善意、腼腆……等等等等,你心里有什么,你就看见什么。
“嗳,这可真让人羡慕。”
安吉拉公主感叹道,明显中了招。
“像海曼这样热情而忠贞的诚恳之人,谁能拒绝他呢?”
雷歇尔瞥了我一眼,这样回答。
这一句绝对是报复,我刚刚叫他冷淡却善良的大好人,他就说我是热情而忠贞的实诚人。大抵在他心里,用“忠贞诚实”
形容我,可笑程度一如拿“善良”
形容他。
王宫之中只有我们听得懂这两句笑话,周围的人们只当我们恩爱得不想隐藏。方才的冷场被打破,周围的人散开,出于礼貌也出于另一些东西。我看见不少人呼吸急促,双眼冒光,显然憋了一肚子新鲜出炉的爆炸性新闻,急需跟人交流一番。
从这点上看,平民和贵族都一样,八卦真是智慧生物本性啊。
菲尔顿子爵借机告退,安吉拉公主没有拦他。年轻的公主还在相信爱与梦的年纪,拉着雷歇尔交谈起我们的感情。我加入了谈话,杜撰起我与雷歇尔如何在一次冒险中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哎呀公主你成年了吗?编故事是我的老本行,说得公主一愣一愣。雷歇尔乐得轻松,也不在乎我给他编了一个怎么样的人设。
到最后还是我憋不住,又在精神链接中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