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虎见状,又立刻跳起来追出去,拉着他女人又叫又骂:“你这饿不死的死娘们儿,你这副死样子又要去哪里?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呢!你他妈的哪儿也别去老实的回屋呆着去!”
孙老虎的女人猛然一挣,手臂从她男人那双粗糙的大手里挣脱出来,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跟了你十年,你骂也骂够了。当初我不过是逃荒逃到这里,你看我是个大姑娘,用一顿饭捡了我这个不花钱的媳妇。十年的时间,不管你怎么打吗,我都忍了。我给你生儿育女,还把你爹娘伺候到了坟地里。今天又被你砸破了头。这些加起来,偿还你对我的活命之恩也还够了。”
说完,这女人猛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屋子里的孩子看见母亲往外走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年龄最大的男孩子去把最小的那个抱起来,却只是站在屋子里看着,目光似乎有些呆呆的,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但他只是拦着弟弟妹妹不跑出去,自己也并不出去阻拦或者挽留,隐约中倒是有些鼓励和赞同的意思。
孙老虎连喊带骂的追了出去,那女人到了大街上反而加快了步子跑起来。孙老虎追不上她,想扯着嗓子叫些村民来帮忙拦截,又怕惊动了少奶奶,捉不住这婆娘,再惹一身的麻烦。于是一气之下,弯腰脱下脚上的鞋子,照着女人的头又砸过去。
这次,那女人是奔跑着的,不像上次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他砸,所以那只臭鞋子在空中画了个弧线,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孙老虎一直脚跳着更是追不上他老婆,跌跌撞撞的跳到了那只鞋子跟前,刚把脚丫子穿进去,便见他的女人跑进了贺老三家的家门。
孙老虎哀叹一声:“我的祖宗!这下可坏了大事儿了!”
一时双腿一软,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柳雪涛正坐在贺老三家堂屋里的矮桌上吃饭,旁边贺老三的娘坐在小板凳上陪着,却不敢擅自动筷子,只是陪着柳雪涛说笑。两个丫头侍立两旁,院子里摆着一张破旧的矮桌,围坐着几个男家丁也在吃饭,林谦之和贺老三哥三个在厨房里围着灶台坐,倒也暖和些,贺老三的哥哥贺老大找了半坛子米酒出来,林谦之正在推脱,便听见园子里的小厮生气的喝了一句:“你是谁家的女人?怎么就闯进来了?”
卷二荼靡花间种相思怒火起
柳雪涛正在里面慢慢的嚼着贺老三的娘用荷叶铺底蒸的白米饭,夸赞着这米饭如此蒸法很是香甜可口,忽然听见院子里的小厮喝问了一声:“你是谁家的女人,怎么就莽莽撞撞的闯进来了?!大少奶奶在用饭呢,你还不快出去!”
于是便放下手中的饭碗看了紫燕一眼,紫燕忙挑开门帘一看,却见一穿着灰色布衣,衣服上有三四个补丁的女人,发髻有些散乱,脸上带着血迹,脑门子上捂着草灰站在院子里,不顾小厮们的吆喝,只顾急切的往屋门口张望。于是便问了一句:“这女人是谁,有什么事儿?你们也太没规矩了。少奶奶正用饭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有事儿等大少奶奶用了饭再说。”
小厮们忙答应着往外赶孙老虎的女人,厨房里贺老三兄弟们和林谦之听见声音也忙放下碗筷出门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老虎的女人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哀求:“求东家大少奶奶……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求求你了!你大慈大悲……一定要救救我这一条贱命呀……”
她这一哭喊,林谦之等人都急了。林谦之自然是认识这个女人的,也大概听说过她的来历。据说是当年逃荒逃到这里,躺在村口走不动了,孙老虎的爹用一碗剩饭把她留下,给自己的儿子做了老婆。
林谦之也知道孙老虎不是个东西,为人吝啬,精打细算不说。对女人是动不动就又打又骂,根本不把她当个人看。可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林谦之这样的外人是管不着的。村里的村民也没办法多嘴。若多说一句话,孙老虎便犯浑,说这女人的命是他们家救的,反正已经养了她十年了,就算是打死,也不过是把孙家给她的这条命要回来,有设么么了不起的?
不过柳雪涛在屋里,林谦之自然就不能紧着这女人在院子里闹下去,于是忙上前喝道:“孙家的,你这是做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少奶奶怎么管你们两口子的事情?还不快起来回家去?!”
无奈这女人只是不理他,只对着屋门口叫大少奶奶,林谦之便压低了嗓子对孙老虎的女人威吓又带着点劝的意思说道:“这自古以来,两口子没有不打仗拌嘴的。你男人说你两句也没什么,就算你恼了不看他和你十年浮起的份上,还得看你那三个孩子吧?你走了,这孩子没了娘可怎么办呢?”
孙老虎的女人也认识林谦之,知道这位是卢家的大管家,在庄子上也算得上大半个主子。之前也从孙老虎手里拿过不少的好处,孙老虎做的那些坏事才能传到上面主子的耳朵里去。于是便当他是个媚上欺下的东西,听他这样说,索性越发哭喊起来。哭着闹着要大少奶奶给她一条活路,非要自己的男人给自己一纸休书,从此以后两不相干。否则就撞死在村口树上……
柳雪涛在屋里实在听不下去了,连旁边的贺老三的娘都唉声叹气,嘟囔着这女人真是命苦,又嘟囔着她的辛酸往事及如何跟了这样一个混账男人的缘由,柳雪涛便明白了大概。便暗暗地叹了口气——在这种年代女人真是命苦!
于是柳雪涛理了理袖子站了起来,再伸出雪白的手指弹弹衣角扶了扶额角上北风吹散的碎发,抬脚出了屋门,高声喝了一声:“林谦之!你去把孙老虎给我叫来!”
那妇人听着声音圆润清亮的一句吩咐声,娇软中又透着几分刚强,急忙放开捂着脸的双手往前看,却见一个美少年穿着锦缎长袍站在院子里,一表人才,让人见之忘俗,猜着便是少奶奶下庄子里来巡查为了行动方便换了男装。于是忙跪行几步扑倒在柳雪涛脚下,重重的磕了个头,用衣袖把脸上的泪和血迹擦了擦,压着嗓子沉着的说道:
“民妇娘家姓黄,祖上是山东人氏。十年前随父母逃荒到这里,被孙老虎的父亲施舍了一碗饭得以活命,后来被他们家收留,给孙老虎做了妻子。十年来,我谨遵妇道,任劳任怨,我的性格脾气和为人处世,庄子里几百口字人都是看得见的。这些年我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之前每逢他对我打骂,我都是瞧着孩子还小,离不开娘,只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可是如今孩子大了,他却越来越没了样子,动不动就打骂不说,索性还当着孩子的面说些没天理的话!我虽是贫贱之女,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我清清白白的身子跟了他,十年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孙老虎的事情。吃苦吃累我忍了,但那些难听的骂名我忍不下去了。请大少奶奶做主,我要跟他和离。或者他给我一纸休书,我从此离了这里,自行讨饭回山东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