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松口气,想想又惴惴问道,“娘娘问王爷的意思,小人怎么回呢?”
淮西王却沉默。那人又一个万福,“是。”
垫着脚退下。已经很多年,云来没有想到再去喝酒。他是长子,天资非凡,自小便长于军中,父亲教训最严。军中生活最是无味,戒训最深的便是酒、色二字,云来自以为对此二字做得从容。他不是不爱酒,不是不好色,不是没有过开怀大醉,不是不爱那温柔解语乡,只是从没有放纵自己,对他们是来者不拒,无之亦可。然而他今日却突然想喝两杯。酒是好酒。三十年的竹叶青,碧冷甘冽,贺云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却又觉得那缕缕甘冷入喉,森森的心弦拨动,一时儿畅快,一时儿噎的厉害,不禁深悔答应徐妃将她接走,若是此刻伊就在身旁,该要怎样重重惩罚?忽而帘动,淮西王冷冷问道,“什么人?”
悉悉索索,厅外转进来一位丽人,雪衣乌发,素手执萧,容色极为夺人。淮西王眼睛微微眯起,“是你。”
“是。”
来人似和他极为熟知,星子般灿烂的眸子瞅着他,“我已到金陵十日了,给您递过三回信,您都没有回。”
微微偏首,带着点点委屈,“今儿是我求吴公公让我进来,您,莫要怪罪他。”
淮西王道,“陪我喝两杯。”
很快有人在客座前摆上酒,那丽人甚是爽快,满满一杯灌下,呛出泪花,将一双星子趁的更加粲然。淮西王似也被她丽色所迷,怔怔看着,丽人道,“我给您吹首曲儿罢。”
见他首肯,便将萧执到嘴边,箫声悠悠响起。酒不醉人,曲意动人。那箫声渐而婉转柔媚,如女子在深闺中叹息,淮西王头目有些森然,一手拄额,忽而一只温柔的小手抚上来,女子的声音却比箫声还要妩媚,“王爷,您喝多了。”
云来下意识握住那只小手,轻轻一带,女子嘤咛一声,跌到他怀里,柔软弹性的胸膛贴着他的,轻轻磨蹭,另一只小手,搂住他腰,察觉到他的动情,更贴紧了,将樱桃口儿递过去,被深深含住。“啊!”
忽而一声痛呼,淮西王捏住她一只手掌,眼睛里一片冷然,她几乎不能置信,他方才明明已经动情,怎的突然——对方倏的站起,她便滑跌到榻下,“为什么,”
喃喃的,这已是他的。”
这话说的大胆,灵眉抬起头,石青的眼睛清澈,“小姐,您就定定心心的回去吧。”
云来得到消息儿,却仍是把一张脸严肃着。那传信的人想,总这样的脸色,一般人伺候着都够呛,更何况那样娇滴滴柔柔弱弱的性子。淮西王仍是一句知道了,没做别的吩咐,传信的嘀嘀咕咕的下去了。这边厢云来坐在那里,嘴角一丝嘲意。别别扭扭的一股气堵在胸口,不顺!想他堂堂淮西王、威武大将军,这样子被一个小娇娘戏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搅扰的心神不宁——可难道不去接?又不舍得,这样子心里头反反复复,牙痒痒的。延平郡王李济来时,恰看到他这张黑脸。李济肚内好笑,脸上也带出来,云来瞥一瞥他,“喜得贵子,却往我这里跑甚么?”
李济道,“嗳,你的人你什么时候去给接回来?日日放在母亲那里,就不想念?”
见他还黑着脸,又道,“那般柔顺的美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来半晌方道,“她虽柔顺,却不贴服。”
李济瞅着他,似笑非笑,“贴不贴服,还不就看世兄的手段。”
此话恰如一缕阳光照到心田,淮西王眯起眼,稣酥的感到牵心的战栗。第二日,接人的车马已停到郡王府门前。叶灵眉对着徐妃行三跪大礼,那徐妃却也周到,如嫁女一般,满满的收拾了五只大箱笼,命事先装到车上。灵眉乘一顶软轿来到仪门,刚一落轿,但听一声马嘶,掀帘一看,淮西王乘在一匹浑身黝黑的骏马之上,挺直的脊背像一杆标枪,漆黑的眼睛有如亮星。灵眉反射性的低头,扶着石青的手出来,尚未站定,但觉眼前一晃,被拦腰猛的自下而上的这么一勾,小娘儿一声惊呼,撞到坚实寒凉的胸膛上,淮西王两腿一夹,骏马电掣而去。青山,在夏日里总是尤显年轻。郁郁苍苍的一片远山,丰远润泽,仿佛蕴藏了许多美,却偏偏不要释放出来,只那样静静含着。淮西王看着树下的人儿,她的美就如这青山绿水,无限的意思蕴涵其中;偶尔又如那藤架下郁紫成串的葡萄,鼓嘟嘟的,娇气,晶莹,看着是诱人,尝起来更诱人。她却一直背着身子,一阵风吹过,今儿的风却又干又热,淮西王心头一阵奥燥,背着手淡声道,“你本不愿意回来。”
叶灵眉一直攥着心,他这淡淡一句,却恰戳中她的羞惭,她性子本温吞,但这几日这么反复的煎熬,周奉、贞良、徐妃,里里外外,还有她自己,她已受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