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愈是宠你,你当愈发恭敬,以身作则方保内室平安。说起来,这些内帏相处的智慧,想你出于商户之家,未必懂得,也难怪了。但既已入府,须就得知道,您可知道了?”
灵眉只是低着头,重复道,“是,妾知道错了。”
贵管事便转向云来,“王爷,老奴请将叶少史降为品侍,以示训诫。”
云来片刻不语,只沉沉的看向下面。她此刻只穿了件素青的衫子,因在罪中,一应的簪环佩饰全无,只在背后梳一个简单的髻。她身形本就娇弱,这样子小小的团在下面,脸儿也不抬,更显弱小。他想起那晚她过来,软软的在怀里求着自己,不禁有些儿懊悔。贵管事有多了解他,这一回云来没有再让她抢,刻意放缓了声音,“你有什么说的?”
灵眉抬起头,“只有一事。”
云来心下一松,灵眉一双盈盈的眼睛望着他,“妾只想问,王爷究竟将景阳公子怎样了?”
她看见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依旧跪在那里,姿态端正,“景阳公子诚君子也,若做错了什么,必也是无心,妾只恳请王爷饶过于他。”
说罢叩首。“放肆!”
那贵管事一声呵斥,脸板的僵硬,“外面的事,岂是妇人们干预的,愈发不像样了,”
一面朝淮西王道,“王爷,叶氏冥顽不化,如若不罚,何以服人!”
“我既已嫁进王府,要怎么罚处随王爷与嬷嬷的意,”
不待贵管事说完,灵眉抢着道,因着激动,声音拔高。她的脊背在不知觉间挺起,手指颤着,脸孔雪白,却仰的高高的看着淮西王,“但景阳公子万不能因我受累,请王爷明断!”
“王爷!”
贵管事满面怒容。淮西王止住她,淡淡的朝下面问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是,”
灵眉索性一发而出,“还有平江的土地,本就是归还杜家,景阳是杜家的亲子侄,妾不敢独自霸占,若王爷恩许,请还一半与之。”
屋内一时静默,半晌,淮西王沉淡的声音响起,“言之有理。还有甚么?”
灵眉清如止水的眼睛看着他,摇摇头。云来亦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如此,叶氏降为品侍,禁足。”
小娇娘依然直立,他又道,“杜景阳的事,孤自会处理,你不必烦忧过多。”
灵眉知是应她了,叩拜下去,“妾谢过王爷。”
便由着侍女扶她出去。快到门口,贵管事突想到甚么,与淮西王道,“王爷,平江和桐里的土地,老奴请收回王府自理。”
灵眉一愣,转过身,面向贵管事。云来不做声,只眼睛看过来,她没有理会,一停,对贵管事道,“妾刚说了,既已嫁入王府,妾的家财,凭王府理会。”
说着微微向她一躬做礼,转身离去。天渐渐的冷了。灵眉一日一日的坐在廊下,看院中的碧梧慢慢凋落,叶子一片一片的变黄,再一片一片的落下来。直到有一天,侍女石青将院子里厚厚的枯叶断枝收集起来,她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石青答,“天冷了,他们并没有给送半点炭火来。奴婢收拾一些出来,好留着取暖。”
从那一天起,淮西王便再没有踏足过郁鸯轩。这里的二十几名下人,一琴当日就被叫回,其余的走的走,散的散,只余下当初从汤山行院出来的石青、银红。那银红丫头也是个有点心性的,嫌藕荷二字是贵管事所取,自又改了回来。灵眉望着她们,十分的歉然。果然就被石青言中了,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炭火依然没有送进来。灵眉已不再廊下坐着,天气寒冷,衣服却还是夏日做的那些,还有,这屋子阔达,夏天又把所有的隔断都打通了,悬挂着重重的纱幔,那些漂亮的昂贵的一层一层的玄烟纱,曾经在夏日氤氲的香气里纷飞飘拂,如今却像隔年的蛛网,冷冷的吊在梁上。书台上的墨也干了,书已烧去大半,唯有一张七弦凤尾秀琴,依旧擦拭的干净,静静的躺在那里。侍女石青很是忧愁,她们已想尽了办法,把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拿来御寒,奈何屋子太大,天又阴冷,三个人的手都冻的像十根萝卜,银红的脸上还生了冻疮,而冬天才将将开始,缺衣少棉,该怎样才能熬过这个冬天?宋妈妈走到门前,棕底金线蟒纹夹棉帘子掀起,从里间捎出来一阵热浪,带着隐隐的女子格格的笑声,她走进去,穿过背转厅堂,来到里间,吴樾儿正在与个小丫鬟下棋玩,下面四五个侍女,两个在窗下翻绳,一个理钗环,一个站在榻前说话儿凑趣。侍女们见宋氏来了,忙站个正形,那个陪棋的小鬟也站起来,吴樾儿丢了枚金瓜子儿与她,“去玩吧。”
便一哄而散。宋妈妈一瞧,樾儿穿了件海棠红小袄子,玄黑出毛比甲,发里塞着明珠,脸儿红红的像涂了胭脂,便吩咐郁金,“还不快给少史端解酒的话梅汤来。”
吴樾儿道,“已喝了一碗了。”
宋氏道,“再饮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