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几个婆子悄悄退去,王氏接过琳琅手中的茶,吹一吹,“有什么事吗?”
贞良交叠着手,帕子捏的汗津津,一咬牙,抬头勉强笑道,“不知道二爷在金陵怎么样了,螺儿伺候的好不好,媳妇想,若是太太恩许,我想,这几日过去看看。”
王氏将茶叶沫子吹开,饮了一口,想了半日,缓缓道,“他那边很好,你不用去了。”
贞良一听她这样说,不啻五雷轰顶,当即便跪下来,泪涔涔失声,“太太!”
除去琳琅,这屋里早无别人,王氏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贞良摇头,“不是的。我听说二爷……”
“行了,听说,听谁说?”
王氏冷笑,停一下又和缓道,“你是奉儿的发妻,这个谁也不会变的,你且放心。况那一位与你颇有渊源,缘进一家,岂不是很好,与她比肩,也不曾辱了你……”
她又说了一些,贞良却是头脑晃荡,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有一个念头,太太知道,太太知道,他们原来一早都知道,通底只瞒她一个!金陵周府花园边的拐角,一个小小的抱厅,周奉灵眉两个这里混了半日,眼见天黑,那周奉起身掌灯,灵眉嫌他孟浪,背向着他,衣衫还为理好,被那厮抱起坐在膝上,小娇娘圆睁一双媚眼,“你别……若是再,我……”
周奉恐她真恼,那吻要落未落,两个对视一时,终是灵眉面薄,先垂下睫,周奉在她眉心上一点,从屉中拿出一物递于眼前,“你看这个怎样?”
灵眉一看,是一对儿金镯,上面龙凤扭纹,拙朴庄重,她撇撇嘴,“沉甸甸的,谁要这个。”
“呵,”
周奉不以为仵,执起手,将镯子套在她细白的腕子上,边道,“我娶妹妹,总要备两件压箱的。”
灵眉低下头,半晌不语,然后悠悠道,“我……”
周奉听她口气,恐她又要提贞良云云,就着她抬头含住嘴儿,吃了一回口水。灵眉又羞又气,“好好的,又这样,”
一会儿又道,“你也常往别处走走才好。”
周奉笼眉笑道,“上一回在屋里,你又不喜。”
灵眉立僵直背脊,“在哪里都行,只不准再在我房里。”
周奉抚其背后长发,笑道,“好好的,又提它做甚么,给自己气生。我哪儿都不去,你也别时时撵我才好。”
灵眉刚想说,倒底是谁提的。话到嘴边忍住了,又想,你可曾是吃亏的人,虽说是爱我,还不是尽由着你的性子。一日,周奉正外间理事,忽有人来报,说是鹤来请见。周奉闻之站起,“小贺公子?”
正要说快请,那鹤来已翩翩进至,拱手清笑,“一别数日,周兄一向安好?”
周奉忙还礼,让座看茶,“我昨天看彩云堆天,正心思有贵人来到,再想不到是公子这么快回返,好,好!”
又问,“不知这回来为甚么事?”
鹤来道,“不瞒你哥哥,家兄奉圣命南下办差,我不过蹭个行儿。”
“原来是小武将军驾到!”
他知这贺云来乃是御封的淮西王,其父贺正是大周的开国功臣,燕撰封为亲王,世袭三代。云来虽说王位是祖荫,但生于军,长于军,十八岁一骑砍杀漠北余寇鞑靼第一猛将甘猛,又率三千骑兵突袭,诱杀十万精兵,一战扬名,被封做武威将军。他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人多称小武将军,或小贺王爷。因其少年得志,又听闻皇帝颇为重用,故心高气傲,素不把众人放在眼中。“正是。”
鹤来颔首。周奉想,怪道日前去求见太守,那胡某只推繁忙,原是为接迎一事。那等权贵交攀不上,当下话锋一转问道,“此番正值春夏交接,风光比冬季大好,若是不嫌,周某愿再尽地主之谊,陪你耍子可好。”
鹤来道,“可不是想哥哥了才来的。”
忽想起一事,“家兄此来,宿在行宫,就在你家近处,那片水莫愁大半在其中,景致甚好,哥哥却不如随我去那里盘旋几日。”
周奉忙称不敢,“我们草民,哪里去得了那里。况王爷政务繁忙,太守接应繁琐,里里外外,多有不便。”
鹤来知他怕不自在,摆手道,“哎,你是我的客人,哪个敢慢待你!我哥哥事多,自忙他们的去,与咱们不相干。”
说罢起身,“就这么定了,唔,你不若将嫂嫂也带上,上回在你处叨扰许久,算我今次借花献佛,也做个东道,我们游船赏花,那里又有好大的牡丹,岂不逍遥——你且放心,保管无人敢不恭敬。”
把袖一拂,一派贵公子骄态。周奉听他意谨,不好拒他,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谁知晚间与灵眉说时,那小娘先一惊,后不喜,“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周奉问,“为甚不愿去?”
“我厌恶那姓贺的为人。”
周奉笑道,“敢情,我还以为你欣赏他。”
灵眉把脸一红,“反正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