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囡走的时候,悦心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袁若鸿看着她的背影,说不清自己心里纠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当然希望悦心不会因为顾楠的事儿影响了心情。春日的风乍暖还寒,袁若鸿到底担心她受凉,忍不住走上前去,与她并肩站在落地玻璃前。悦心用双手捂住脸,轻轻揉揉了眼眶,然后,转头对袁若鸿说:“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一整天,悦心没怎么讲话,就连韩轩讲冷笑话,故意逗她,她都恍若未闻。下班的时候,袁若鸿提议送她回家,她也拒绝了,她说,她需要一点时间,只想静一静。袁若鸿了然的笑了笑,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回到家里,伟伟和悦清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悦心明白,他们也都知道了顾楠家的变故,虽然这个城市叫顾楠的人很多,但家庭住址却是唯一的,况且报纸上写的那么清楚。伟伟安慰她说:“既然都这样了,就尽量往好处想吧。……你该庆幸,你们早就离了婚,现在他这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悦清也说:“是啊,姐,你别难过了。”
悦心点点头,其实,按道理说,她不应该操那份闲心的,可是,她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昨晚顾楠打电话问她窗帘怎么摘下来的时候,她不应该用了那样的语气。也许,在潜意识里她一直都是怨恨他的,所以,才不得解脱。平时她对陌生人的困难都热心相应,况且顾楠并不是陌生人,他们在彼此最美好的时光里相遇,然后携手过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应该顾念些旧日的情分吧?悦心把自责憋在心里,转身放了背包,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对伟伟跟悦清说:“行了,你们不用劝我。……晚饭吃什么呢?我去做。”
这两天,顾楠家早已经天翻地覆。刘莹的大哥带着一群亲戚直接奔了医院,围在顾楠的病房外面,非要跟顾家讨个说法,要让顾楠还他亲妹妹的性命。顾家老爷子一时接受不了这突来的变故,高血压发作起来,也跟着住进了医院,平时不可一世的顾楠妈也萎靡了,一天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要不是顾囡两口子里里外外跟着忙活,决计是应付不过来的。事发的当天下午,老太太知道女儿背着她去找了悦心,很是不快,在医院里开始数落起顾囡来。有些话说得重了,顾囡的丈夫不爱听了,他多多少少从顾囡嘴里听到过端倪,知道些顾楠两口子的纠葛,于是,不冷不热的堵了丈母娘几句:“谁家过日子不是图个和气?本来人家小两口日子不错,现在闹成这样,总是有原因的吧?妈,咱别老苛求别人,有时候也该从自身找找原因。”
虽然姑爷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此话一出,老太太却无法反驳,或许,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理亏,只是性子强,不肯承认而已。无端被年轻的姑爷抢白了一顿,老太太心里堵得慌,又无处发泄,只能哭闹起来,“你说你个小冤家啊,为了个狐狸精连你妈也撇下了……”
她这么一闹,连顾囡也受不了了,不耐烦的说:“得了,您别哭了,顾楠还没死呢!”
相比于昨夜的警笛声,今夜安静了很多。悦心睡不着,帮弟弟整理行李。悦清的腿好了很多,不仅有了知觉,还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了,这是一个农村孩子从来不敢奢望的结果。从这个层面说,悦心很庆幸自己能留在北京,只有这样的大城市,才有这样的医疗条件。悦清来时的布包有些破了,于是悦心翻箱倒柜,想找个新袋子帮他装那些足以十几公斤计的药品。她记得有个新布包好像放在手提箱里,于是,将箱子打开来,这个箱子,自从搬到伟伟这儿就没打开过。箱子的最上层放的是当初还孩子准备的小衣服,那些她亲手织的小毛衣,亲自缝的小裤子,还有……那是顾楠后来做的弹弓,用皮包上减下来的旧皮子,她拿起来试了试,弹性十足,可能顾楠一直都以为他们失去的是个男孩儿吧,所以,才做了这个!医生说:“这种重度烧伤最怕感染了,所以,你不能停留太久。”
悦心点点头,感激的对医生示意,自己一定会遵守规定。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顾楠,悦心只有一句话:“对不起!”
,她那么真诚的说给他听,无非想要表达对两个人婚姻的歉意。后来,她不断反思过关于离婚的各种原因,顾楠的不成熟固然占了主要成分,而自己性格的冷淡、固执和消极也促使了矛盾的激化。悦心鲜少看到这样顾楠,他浑身覆着白纱,静静的躺着,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就算她跟他说“对不起”
的时候,他都么动一下,若换了以前,她做错了事儿,跟他说对不起,就算睡着了,他也会惊跳起来,数落她直数落到够,他经常是得理不饶人的。可现在,他只能异常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等待命运的宣判。悦心就像老朋友似的,轻声跟他聊天:“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知道吗,我一直都担心你哪天喝坏了胃,以前不敢劝你……其实,家里的窗帘都是挂钩,一扯就能下来,真没想到你也会洗窗帘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袁若鸿正好给她打来电话,声音很焦急,却充满了真诚和关切:“悦心,顾楠他,他好些了吧?”
悦心吸了口气,对着电话柔声说:“嗯,是的,好些了。”
袁若鸿松了口气,继续问:“那需要我去接你回公司吗?”
悦心体谅这几日他一直忙碌,也就谢绝了,只是让他安心工作。之后,袁若鸿耐心劝导了她几句,又说:“如果顾楠那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跟我说。”
悦心反而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毕竟他与顾楠之前还是有些过节的。她问袁若鸿:“你不会介意我来医院看顾楠?”
若是悦心没表明对他的心意前,他决计是介意的,以悦心的善良,他怕两个人借着这样的变故,旧情复燃;可现在,他明白了悦心的心意,也就放心了,他相信悦心此时去看望顾楠,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份心安,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摇头,“说不介意是假,但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还有什么比无条件相信一个人更重要的呢?就冲这句话,悦心已经满足,她觉得经过这些年,袁若鸿的胸襟越发坦荡,这是一个成熟男人所具备的良好品质。所以,挂电话之前,悦心羞赧的说了句:“谢谢你,若鸿!”
不是袁总,不是袁先生,而是以悦心特有的柔软、甜糯的声音叫他的名字——若鸿,袁若鸿沉浸在一种温暖的喜悦里,久久回味。刘莹的哥哥天天去医院里闹,后来还闹到了顾家老房子里,被邻居们指指点点。顾楠的发小卫东劝顾楠回家养病的父亲:“伯伯,咱给点钱把他们打发了得了,省得整日整夜的不得消停。”
顾家老爷子向来做不了钱的主,跟老太太商量,老太太哪儿能同意,一口咬定没钱。老爷子说:“拆迁的那些钱留着有什么用?”
老太太硬说要给顾囡买房,老爷子急了,呵斥她:“嫁出去的女儿,哪儿需要你给买房?况且,她婆家也不稀罕咱们那几个钱。”
老太太强词夺理的说:“那就留着给顾楠娶媳妇。”
这话让老爷子更来气了,“顾楠两口子本来挺好的,闹点小意见,活生生让你个当妈的拆散了,现在还闹出了人命,你还好意思说给儿子娶媳妇儿?”
老太太却死活不肯承认错误,一口咬定:“顾楠的事儿都是那个姓何的小狐狸精的错!”
老爷子强压着脾气,怕血压又上来一命呜呼了,他靠在沙发上,半眯起眼,对着晚辈卫东很是无奈的感叹:“娶妻当取德,女人无德,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