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顾楠是在刘莹家的床上清醒的,即使他昨晚除了睡觉什么都没做,仍像个做错事的丈夫一样,觉得对不起悦心。刘莹不是贤妻良母,但仍努力的准备了早餐,虽然不丰盛,却足够他吃饱。可能觉得这样的清晨有些新鲜,她搂住顾楠的脖子,亲热的问:“有没有觉得好点?”
顾楠奇怪此时面对刘莹,自己心底居然没有一丝杂念,也没有剧烈的心跳。他急着去上班,敷衍刘莹:“你再去睡会儿吧。”
顾楠什么时候成了工作狂谁都没留意,可是大家都注意到了,以前意义风发的顾楠突然变得孤僻,不爱说话,突然变得邋遢,不再注意自己的形象。在工作上,他能做到十全十美,每天,只要不出意外,他都加班到深夜。公司领导们看到他居然这么卖命,于是提议给他加薪。当他拿到每月上万块的工资时,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曾跟悦心说过:“以后,我养你!”
那些话似乎还在耳边,可悦心却离他甚远了,他不由自主又想起她的笑,那羞涩中略带妩媚的眉眼,甚至一低头的娇柔,都让他无限回味。一个离了婚的男人,还如此念念不忘自己的前妻,他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耻。悦心打了个喷嚏,怀疑也许是因为有人惦念着,她自言自语的说:“没准儿是我娘想我了呢!”
韩轩笑嘻嘻的凑过来问:“这玩意儿也灵验?”
悦心认真的点点头。韩轩大笑起来,继续问:“那你每天晚上睡觉前还不忙死啊?”
悦心瞅瞅韩轩奇怪的表情,收起电脑的键盘,拿了盒文档隔开跟韩轩的距离,正色起来,小声说:“你要再跟我开玩笑,我可恼了。”
韩轩怕她真恼了,赶紧举手投降说:“我就是不信你那迷信的理论而已。”
悦心静静的坐在办公桌前,不再理他。韩轩讨了个无趣,悻悻的走开了,边走还边叨念:“分明是迷信嘛,阿嚏……难道也有人惦念我?”
这下,悦心终于看着韩轩笑出声来,看到悦心笑,旁边的同事们也跟着笑,顿时,整间办公室气氛一下活跃了很多。袁若鸿喜欢看到悦心的笑,他就停在她们办公室门外,远远的看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看过多少次了,他不想去打扰她,他说过只要看到她的笑,就满足。或许,他心底渴求的并不单是这些,说满足,只是冠冕堂皇的敷衍。年轻时,他不懂爱情,那样的大好时光,他都用来工作了。即使现在,他也不敢说明白了爱情的道理,他像个初恋的大男孩一样,许久不见悦心,会想念,会惦记,也会生出浓浓的情绪,像化不开的琥珀色蜜糖一样在心底结晶。悦心还是看到了袁若鸿,她不再跟大家一起笑,默默的站起身,疏离的跟他打招呼:“袁总,你好。”
袁若鸿心里顿时怅然若失,但仍平静的问:“如果不忙,现在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恒智?那边有个项目要去谈,刘秘书现在正好不在。”
听到恒智两个字,悦心一愣,半天也没什么反应,恒智,正是顾楠所在的那家公司。袁若鸿早料到她会有这样表情,连忙说:“如果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不是你份内的工作。”
既然总经理要求了,在同事们面前,悦心不想自己有什么特殊,况且,那家公司是顾楠供职的又能如何?他们已经离婚了,她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那个阴影里吧?于是,略一犹豫,她还是答应了。这下,倒是换袁若鸿不解了,他本来只是试探的问问,想看看她的反应,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痛快。去恒智的路上,司机开车,袁若鸿和悦心都坐在后面,可能有另外的人在场,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天阴的厉害,可能是雷雨天的前兆,悦心透过车窗往外看,觉得有几分恍惚,路面并不平整,车子偶尔颠簸,她的面色透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忧虑和疲惫。即使这细微的表情也没能逃过袁若鸿的眼睛,他有意无意的叮嘱司机:“开慢些,前面转弯的地方停车吧,我跟何小姐走过去就行。”
司机可能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有些惶恐的回头看向袁若鸿,他怕年轻的小司机多想,赶紧解释:“何小姐晕车!”
这么淡淡的一句话,突然让悦心觉得很温暖,她感激的点点头,冲他微笑,然后,抱着一大摞文件紧跟在他身后。路不长,她没时间再多想,已经到了恒智。恒智倒是一家严谨的大公司,接待工作做的非常到位,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大家聊了些天气、时事,又喝够了咖啡,他们主管此项目的经理才徐徐开口,说策划宣传工作的重点。之后,让人去请负责此项工作的主管。悦心打量了一番公司的环境,突然觉得很亲切,可能是因为顾楠在这家公司上班的缘故吧。她浅浅的笑着,看似毫无情绪的帮袁若鸿整理一些合同文档,这平时本该是刘秘书的工作。她不明白袁若鸿请她代替刘秘书的用意,但也不怀疑他另外的动机,她愿意相信,刘秘书不在,他需要人手帮忙,所以才带她过来的,就这么简单。等了几分钟,袁若鸿一直跟恒智的经理寒暄,她倒是利用清静的时间做了一点有意思的事儿,就是完成了《京华时报》里的填字游戏。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没经过思考一口气写完的,觉得很有成就感,于是,拿着那页报纸折来折去。也许是低着头的时间太久,也太专注,她根本没注意到站在玻璃门外的顾楠。顾楠却早看到了悦心,他不可思议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怕这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觉。悦心更清减了,两颊深陷,却像天生的酒窝,但看起来更精神奕奕,她兴致勃勃的折着报纸,似乎很愉悦,也很满足。他以前从未注意到她单纯的沉浸在快乐里的模样,太恬美宜人了,即使只是一个笑脸,却是他此生最美好的瞬间。他不能相信,这么一个让自己沉迷的女子,却从身边溜走了,她不再是他的妻子、爱人,从此,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不能再亲近,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缺失和遗憾?他小心翼翼的在心中勾画她的身影,不敢移开视线,怕一闭眼,这一切都成了泡影,破碎成一地清梦。可是,是梦总是要醒的。悦心无意的一抬头,突然间四目相对,都感到愕然。不知情的经理热情周到的介绍着:“来,顾主管,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即将跟咱们合作的袁总,这位是何小姐!”
顾楠再见到袁若鸿,已经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嫉恨与敌意,而是觉得自己败在这么一个男人手里,有些自卑,但更多的是不甘。他缓缓的伸出手,跟袁若鸿握了握,然后,把手伸向悦心。他需要她给他一些信心,也需要她给他一些温暖,否则,他麻木的心会立刻僵冷而死去。悦心迟疑着,往后退了退,终究再无退路,才慌乱的站定。她学不会袁若鸿的淡然不惊,更无法做到他那样的气定神闲,她的心无法平静,怦怦乱跳,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无缘由的心惊。顾楠的声音如魔咒一样,敲打她的耳膜:“悦心,你还好吗?”
她不好,一直以来,一点都不好,可惜,他从来不知道。现在,她也不在乎他会不会知道了,因为没有意义。她低柔纤弱的应对了一声:“顾主管。”
然后,立即转头看向袁若鸿。他的表情比她预想的更复杂难辨,虽然看起来云淡风轻,可是微簇的眉梢还是出卖了内心的波动。大家终于安静的坐下来,以打太极的方式聊起了工作,这种阵势,悦心觉得尴尬,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掩饰忐忑。其实,比她更不安的人是顾楠,他想到自己跟刘莹的关系,觉得那样简直肮脏不堪,他根本不配再跟悦心坐在一起,他恨自己的放纵,更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潇洒放手,从此,忘掉这个叫何悦心的女人,和另外的人缱绻一生。他哀叹了一声,突然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好让自己从奢望和悔恨中清醒过来。可是,对面的人是悦心啊,他怎么能清醒得了呢?她一口一口的抿着咖啡,他担心喝多了会影响她睡眠,于是,劝诫:“悦心,少喝些那玩意儿。”
以前,她也曾下午喝咖啡喝多了,晚上兴奋,睡不好觉,那时候,她抱着他的胳膊,翻来覆去,叨念着少时的趣事,听得他也跟着睡意全无。悦心听顾楠这么说,有些呆愣,捧着杯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没了动作,顾楠自然站起身去拿她的咖啡杯。谁知,她握得太紧,他一时没拿到,反而碰洒了她一身。褐色的液体在她白色的裙子上渗了一大片。顾及形象,悦心赶紧拿来纸巾去擦,轻轻拭了几下,却没什么效果。顾楠看得着急,直接夺过会议桌上的纸巾盒,抱着放在悦心大腿上。悦心为了避开他,赶紧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顾楠不依,强硬的说:“别闹了,还是我来。”
悦心知道躲不过,无奈的撒开手。此时,沉默许久的袁若鸿看看顾楠,又看看他的上司,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这样的僵持,十分客气的拉过悦心说:“何小姐的事儿就不劳顾主管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