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溟点点头,她步入洞府,冰奴提着鹤灯,为她引路。
洞府中,恒渊灵尊的残魂坐在法座上,似乎等候已久。见到来人,他苍老的面庞露出一丝笑意:“欢迎回来,九溟。”
他说“回来”
,九溟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视许久。
恒渊灵尊的目光温柔慈祥,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九溟当然知道他在看谁——那个所谓的沉虞上神,她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灵尊很得意吧?”
她嘴角一抹笑,讽嘲地回视他,“当年你们精心打造的工具人,两千年后,还是只能向着你们铺设的道路前行。”
恒渊灵尊眯了眯眼,笑道:“本尊知道你的怨怒,本尊也允许你怨怒。”
他低下头,又缓缓道:“这条路太难了,多一点怨恨,也算一点执念。”
九溟轻撩裙摆,跪在他面前,她自己会抚平伤痕。
她问:“如今我在水源,唯一的倚仗只有您。就算继承传承,也是势单力薄。”
恒渊灵尊赞赏地点点头,他已经作好准备,面对她的悲伤、埋怨、愤怒。
可是他意定的传承者,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两千年的苦难,让她足够的清醒、克制。
于是恒渊灵尊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些,他说:“本尊已死之人,残魂碎识,根本出不了披雪汀。哪还能成为你的倚仗?但你也不必担心,陛下会考虑的。”
九溟觉得很可笑:“陛下?他与沧歌两千年师徒之谊,岂会为我考虑?”
恒渊灵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变得异常严肃,他注视九溟,缓缓道:“他是五源共主。他当然会为你考虑。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你有足够的勇气。只要你能让他看到你的价值,让他相信,你有可能就是水源的未来。”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九溟冷笑,“他若真是如此公正,当年日屠海的时候,他在哪里?”
恒渊灵尊目光悠远,许久才道:“九溟,王者所虑,终是不同。你知道水神冠被污染意味着什么吗?”
九溟当然知道。
这意味着水源之力消失,意味着其他四源也很快就会被污染。意味着整个仓颉古境真法衰亡,很快,就这个世界就会崩塌陷落,和披雪城一样。
恒渊灵尊道:“水神冠的事,外界不是没有怀疑过。”
九溟微怔,她当然也能够想象,此事但凡被外界知道一丝风声,会引起什么后果。
——所有人都会知道,仓颉古境已是垂死之兽。宇宙世界之间,弱肉强食,平时尚且征战不休,何况是这种关头?
“当时,外界频频试探,陛下力阻外敌,又要压制水神冠的恶化。其他四源惶惶不安。好不容易,他的计划得以实施。但是谢艳侠并非易予之辈。一场大战,陛下受伤,水源损失惨重。本尊陨落,浮月带着另外半幅水神冠被囚于浊水之畔。沉虞献祭于你。整个水源人才凋零。而浮月旧部不满陛下对浮月的处置,要求彻查真相。”
他目光悠远,道:“当时,陛下内忧外患,而本尊不过一缕残魂,无力弹压各部。本尊座下三弟子,浮月被囚,沉虞献祭。只剩了一个凝华。她出身雪族,又有南淮君为夫婿。她能够坐镇水源。”
他看向九溟,目光竟也带了几分自嘲:“所以……只能放权给她。然后,她将你远放海洋。本尊也随之封冻披雪汀,等待两千年之后,与你重逢。”
九溟盯着他,问:“你明知道后果,还是这样做。”
恒渊灵尊低下头,许久才道:“非常时期,只能如此。”
九溟只觉得荒唐无比,殿中陷入了寂静。许久,她轻笑一声,说:“我真想现在就剖出水神冠,让你们一场谋算一场空。”
恒渊灵尊竟然也笑起来,道:“你不会的。你心有挂碍,不会冲动。”
话落,他取出风雨杖。玉色的法杖,顶端镶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它光芒柔和地扫过九溟,像是同她问候。
九溟凝视许久,最后,她伸出双手,接过了这水源至宝。
恒渊灵尊将蓝色的传承法卷也交给了她。
“你身体内封印着半幅水神冠,注定道途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