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他能保护她的家人。可是他自己现在也入了狱。
他会怎样?她阿爷会怎样?
外祖家那么远,没有人在长安做官。阿爷这边,大伯他们又靠不着,到底该怎么办?
孟允棠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以往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她竟然一直以留在家里靠着爷娘生活为目标在行事,却从未想过,她所幻想的美好生活能够存在的前提是,她的阿爷阿娘都好好的,不会犯错也没人来害。
而一旦犯错或是被人陷害,她保护不了他们,那她所期冀留恋的美好生活,就会在瞬间轰然崩塌,片瓦不存。
这样不行。
可是,她到底又能为阿爷阿娘,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呢?
大理寺监牢中,孟扶楹心烦气躁地在牢房内不停徘徊,狱卒送来的晚饭也没吃。
贺砺来到靠近他牢房的这一边,隔着牢柱问道:“孟公,所犯何事?”
孟扶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这才发现隔壁关着的居然是贺砺。
他惊讶了一瞬,脸就放了下来,心中还记恨贺砺将孟允棠扣了一夜的事,道:“不劳贺大将军垂问。”
“孟公若如此想,只怕你很难出去了。因为旁人将你关到此处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看见你。如若不然,凭你的官位,除非犯的是谋反叛国之罪,否则,还不够资格关到此处来。”
贺砺道。
孟扶楹一呆,下意识地看向贺砺的另一侧牢房。
牢中昏暗,他哪里看得清?
贺砺为他解惑:“那是童廉童相公。”
孟扶楹不解:“为何要让你看见我?”
这时狱卒来了,将孟扶楹的牢门打开,说上头要提审他。
贺砺看着他被狱卒带走,慢慢回到石床边坐下。
隔壁童廉沙哑着嗓音开口:“你也被人捏住要害了?”
贺砺没吱声。
一个多时辰后,孟扶楹被两名狱卒架了回来,仆倒在牢房中的稻草堆上,半晌都不动一动。
童廉瞧见了,道:“被人拿捏要害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他们此举,目标是你,你确定要守口如瓶一直到死?”
贺砺望着他的背影。
“人有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有选择,其实是没的选的。”
童廉微微偏首,问他:“贺大将军,你有的选吗?”
贺砺看向另一边的孟扶楹,眉头紧蹙。
不用想,就算不知道她阿爷已经被用刑,此刻她也一定已经哭成个泪人了。
牢里审讯用刑,轻重都是有门道的,孟扶楹侯府嫡子出身,没习过武,没受过苦,被故意针对的话,能熬过几次刑?
贺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也没犹豫太久。
来到牢柱边上,他伸手到对面,摸了摸孟扶楹的额头,还没开始发烧,但身上既有了伤口,在这牢中,发烧是早晚的事。
孟扶楹呻i吟一声,睁开眼。
“所犯何事?”
贺砺再一次问他。
孟扶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遭这种罪,可能会没命回家与妻儿团聚的恐慌让他顾不上颜面自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虚弱道:“他们抓到一个在西市打着灯笼铺子的旗号私卖弩箭的人,那人交代,弩箭所需的零件,是经由我的手运入西市的。”
“实情为何?”
“前阵子,我应我兄长所请,放了两车夹带香料茶叶的货物过关。”
“你可有交代此事?”
孟扶楹皱了皱眉头,忍痛道:“没有,我兄长不会故意害我,留他在外面,许是还能替我想想办法。”
贺砺无语,想着原来孟允棠的心软和天真,还是家学渊源。
“明日一早我会出去,在我回来之前,若他们再提审你,你需老实交代。你此时入狱绝非偶然,你们兄弟二人只怕一早就在旁人彀中了。”
贺砺道。
孟扶楹不明白,挣扎着抬起头来,问道:“谁会害我?”
“总要查过才知道。”
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其实明白,多半是受他牵连了。
次日一早,狱卒来送饭时,贺砺说要出去。
他的事一早就查明了,早就可以出去,还留在牢里纯属自愿。裴丁他们正为此事发愁,怕他在牢中出点什么事,如今他主动说要出去,狱卒自然十分殷勤地开门恭送。
晨光熹微,拂面而来的晨风已不见了初春时的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