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挑眉:“吴通判的贿金,沈某怎敢自留,本就有充公交予官家之意。”
“你什么意思?”
苏芷蹙紧眉心,“你方才不是把贿金给我,让我随便花吗?”
“哦,那个啊……”
沈寒山风轻云淡地理了理衣袖,道,“那是我攒下的俸银,同吴通判送来的贿金没什么干系。”
“你……”
她是被他耍了吗?是吧是吧?
“此前不是年节吗?手头紧,没给你压祟钱。今日阔绰了,把小姑娘的压岁封红包补上,有哪处过错吗?”
“没、没有。”
苏芷语塞,她貌似错怪了沈寒山。
“既如此,芷芷还将我送的礼弃若敝屣。”
他凄怆地苦笑一声,“真教我心寒。”
说这话时,沈寒山那张平素常笑的俊脸满是骤雪霜寒,他望向窗外明月,不欲看苏芷一眼,似是对她很失望。
苏芷从来没有做过那起子鄙薄人好心的事,她虽冷漠、不喜同人多搭腔,该有的良善心还是有的,绝不会是眼下这个蛮横模样。
沈寒山缄默不语的样子,苏芷忽觉有些心酸。
他是受委屈了吗?一片好心遭人埋汰……
可、可她不是故意的。
“沈寒山。”
苏芷撇撇嘴,喊了他一句。她的手负在身后,绞着五指,无所适从。
“嗯?芷芷有何吩咐?”
沈寒山不会冷落苏芷,只要她唤他,他总会应的。
苏芷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前的一些细枝末节纷沓而至……论使坏,沈寒山好似也确实没有让她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不安、焦躁、烦闷。
苏芷心里五味杂陈,好似发酵的酒坛,冒泡、溢味,所有变化都能通过气息与质地被人尽收眼底。
她是那样好看透的人,她的一举一动,沈寒山了然于心。
苏芷忽有些丧气。
她这时满涨的愧怍,沈寒山定然发觉了。
她之前还声嘶力竭同他争辩,眼下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很难讲,就仿佛苏芷一直把沈寒山当恶人。
直到一天,这个恶人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苏芷恨不起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诬陷好人。
她本该给他一个机会……一个陈情的机会。
苏芷咬了咬牙,还是依照内心所思,对他说:“压祟钱的事,谢谢你。我冤枉你一回,正好和你之前晚宴得罪我那次抵消了,咱俩谁都不欠谁的。”
她给了他甜头,如他所愿了,总该高兴了吧?
沈寒山有意做了这一场戏,闻言,微微翘起唇角,道:“好啊,多谢芷芷原谅则个。往后,沈某定然小心待你,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好似什么互诉衷肠的肺腑之言。
苏芷浑身不适,但也心宽,没和他计较太多。
此时,她只是微微颔首:“嗯,希望你说到做到。”
一句话,把事情轻飘飘揭过了。
事后,苏芷回味此事,又觉得沈寒山办差其实很妙。
要是他不收贿金,反倒可能惹得吴通判起疑。
毕竟上峰不帮他遮掩了,吴通判岂不是会遭到朝廷追责?倒不如鱼死网破来得好。
偏偏沈寒山喜笑颜开,踏踏实实收下了钱。这就代表朝廷派来的提刑官不会深究吴通判的过错,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那么吴通判就能高枕无忧,慢慢部署恶事了。
他放了心,不会立刻销毁罪证,或是马上下手制造人祸、捞百姓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