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像被放在滚油上煎,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告诉她,在我爸的大生日里,我要带着那个她恨得咬牙切齿的&ldo;夭寿仔&rdo;回家。但是,如果不说,等到见面的时候,还是要开口。&ldo;姆妈,我跟你说一件事。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个朋友……&rdo;我妈大概也察觉到了我语气不对劲,有点小心翼翼地顺着我的话说;&ldo;带朋友……带朋友也好唻……&rdo;我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沉默,我妈顿了一顿,终于问道:&ldo;崽,你带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rdo;我的额头抵着冰凉车窗,整张脸都好像冻僵了,我竭力想扯出一点笑容来。我妈叹了一口气。&ldo;崽啊,我就晓得,你还是不肯改唻……&rdo;她唉了一声,像是自我安慰一般说道:&ldo;带朋友也好……你这些年一直不开心,要不是因为那个夭寿仔……唉,姆妈上了年纪,就喜欢啰嗦,不说了,不说了。&rdo;我闭上了眼睛,觉得心口像被撕开一个洞。&ldo;姆妈,跟我一起回来的,是李祝融。&rdo;&ldo;什么!&rdo;因为惊讶而骤然撕裂的声音,我妈发着抖:&ldo;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要和他搅到一起,你不记得当年……&rdo;&ldo;姆妈,别说了。我爸身体不好,你帮我劝他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rdo;我支持着自己把话说话。那边已经不说话了,只听见我妈急促的呼吸声,带着一两声抽泣。我用手掌遮住了眼睛,说了一句&ldo;姆妈,总归是我对不住你和我爸。&rdo;挂上了电话。李祝融从背后靠近来,张开手臂,把蜷缩在座位角落里的我包裹起来,用下巴枕着我肩膀,低低地说:&ldo;老师,说好了?&rdo;我整个人都在发抖,往角落里缩。我怕他,&ldo;老师,别担心,我在这里。&rdo;他自顾自地说着,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抱住,在我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我的脑子在疯狂的运转,像一台尘封多年又被拿出来的计算机。这些年来,我一直得过且过,因为没什么东西需要用脑子,我只不过是在活着而已。是他把我逼到这境地的。&ldo;我要一块手表。&rdo;车到市郊的时候,我忽然开口。李祝融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袁海:&ldo;准备的礼物里有手表没?&rdo;&ldo;有的。&rdo;袁海拿出一张纸来,汇报道:&ldo;有一块patekphilippe的,还有一块rolex的。&rdo;&ldo;拿rolex的。&rdo;我靠在他手臂上,把手伸出来,手腕上一道血红的淤痕。他抿着唇,替我把手表戴上了。我看了一眼,似乎能遮得住。不再说话,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按照家里这边的风俗,整岁的生日是要办宴席的。我爸不喜欢热闹,所以生日不会大办,应该就是请一两桌平时往来得比较勤的亲戚朋友,然后我妈自己做一顿饭,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就散了。我家里不大,三室两厅带厨卫,我爸平时把客厅当书房,把书房当储藏室,客厅里总是堆着一堆书,还不让我妈整理,说我妈会弄乱他的书。我的卧室,虽然我已经很久不住在家里,但就算家里的东西没处放,我妈也绝不把杂物堆到我的卧室里。我知道,他们其实希望我回去住。回n市,也不是不可以,我的法学还不错,回去也找得到地方教书。但是我不想回去。我爸这一辈子,傲骨铮铮,他是那种最老式的文人,从不折腰。同事背后造谣说他收了学生的礼,他能当面对峙,逼得别人公开道歉。他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我。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去书店,那时候我刚被退学,我妈让他带我出去走走散散心,他是整天闷在家里搞学术的读书人,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好玩,想要带我看学校后山的亭子,转了半天没找到路上去。绞尽脑汁,终于决定带我去书店。在书店里,隔着一个书架,他的同事,明明看见了我和他,还刻意大声宣扬着:&ldo;听说许教授家里的儿子是个同性恋&rdo;。他那时候正从书架上往下拿一本物理书,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永远记得他那时的神情。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