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过来,我对你的爱情深似海……”
青年男女兴之所至,借唱着歌儿遥相打情骂俏,还像少数民族青年男女对唱情歌那样放声狂浪,粗野得不堪入耳。
金秀莲带着小黑从竹林里的一条小道避开鹧鸪湖,来到了山冈下的仙姑岩。这山名叫仙姑山,传说八仙中的何仙姑曾云游到这里。数百年前,有人在山上建了一座庙,名唤“仙姑庙”
。小黑跟小豆子曾经一起爬到仙姑山的巅峰上,参观了仙姑庙。庙宇旁边栽种着几棵柳树和一棵红千层树。庙宇下方还有观世音菩萨的铜像屹立在岩壁之上。
金秀莲在岩洞口一块平面的石头上坐下了,但是没有说话。月光如水,洒在洞口的竹子、芭蕉和梧桐树叶上,投下斑驳迷离的树影。竹丛的枝叶在微风中婆娑摇曳,出了“飒飒”
的低吟,像是有谁在梦呓般地吟叹一情诗。
小黑感到很纳闷,她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呢?难道……不,她是村委会主任,是领导,还兼任妇女主任,年纪比我大将近七岁,怎么会勾引我呢?妈的,你混小子,怎么会想入非非?
小黑站在她身旁,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他忽然又不安起来。
“你要离小豆子远一点。”
她站了起来,直盯着小黑,两只眼睛像两颗星,只是被罩上了一层灰冷。
“起初不是你介绍我认识她的吗?小豆子,她才十七岁哩!怎么会跟她谈恋爱呢?”
小黑再也没有勇气往下说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说,“其实也不用再说了,心灵的相通比起语言要重要得多。”
她重新又坐在石头上,沉吟了片刻,向小黑伸出手来,说“请给我一支烟。”
小黑愣怔了一下。他递给她一支红旗渠牌香烟,又摁开打火机,帮她点燃了火。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借着忽闪的火光,他看见她的脸上有两滴晶莹的泪珠。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她猛抽几口烟,呛得咳嗽了几声,也许怕山下有人路过会听见,她忙用手捂住嘴,指着身边一块石头,说“你坐过来,咱们慢慢聊。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着,她还用衣袖掸了掸石头上面的灰尘。
小黑惶惶地坐下了。
鹧鸪湖的蚊子从水草地带袭上山来,专拣人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叮咬。小黑不得不用两只手巴掌轮流拍打,一会儿工夫,手掌上就粘乎乎沾满了他和蚊子的血。
金秀莲却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不怕蚊子叮咬了。小黑心里虽然很焦虑,但又不敢催促她。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然而这知己确实难以寻找。”
当年念过高中的金秀莲叹息了一声,说“这几年我有苦没处吐,有泪没处流,只有压住憋在自己的心窝里。我想这辈子大概也找不到倾诉的地方了,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宠儿,是个幸运者,家里了财,还当上了村委会干部。其实,我的心都苦透了。”
尽管小黑曾经听人这样或那样评价过他,甚至村里有人恶意地诅咒她“厉害婆”
,攻击她是“母老虎”
,指责她搞计划生育响应国家政策的号召太认真,抓得特紧特严,做得太绝了。她同宗族的堂妹金芝玉嫁到本村林细仔那里,头胎生了个儿子,第二胎怀了七个月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见了她像见了瘟神抑或见了鬼一样,但她还是不徇私情,上报镇计生办,把金芝玉给拉到县城计生服务站实施了引产手术。
她站起来狠狠地扔掉烟蒂,又走近小黑一步,声音颤抖地说“他们骂我骂得都对。今天你也当着我的面,痛痛快快地骂我一顿吧!让我心里也痛快痛快!”
“我……我骂不出口。”
小黑目瞪口呆,连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是没有勇气吗?不,他被她的真诚感动了,一颗心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狂跳起来。
她的个儿看上去比小黑还要高一些,亭亭玉立,如一棵白桦。她的身子几乎贴到他身上,急促呼吸的气浪直向他的脸上扑,一身的汗气夹杂着成熟的女人身上特有的气味,沁入他的心肺……
小黑的已经不安分的心更加不安了,他突然明白自己非常非常喜欢她。然而,他又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娶她。因为她已经有了一对儿女。他不知道她是上了环还是结了扎,但他明白如果娶了她的话,按现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就不准再生孩子了。
小黑更加惶恐不安,就像一个贼偷偷地把手伸向别人家的钱柜一样,既充满渴望,又忧心忡忡。二十岁的热血男儿正渴求得到爱和被爱,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异性,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只要你有那个胆,就什么事都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