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阿奶日子过得仔细,舍不得灯油,于是到了晚上,灯也熄的早,远远儿的看,总是只看得到梁家一户。
快到的时候,梁川下意识的越过卢家院子,去看梁家屋子的轮廓。
却不由一怔。
分明已至三更天,那一片子的灯火,却都还亮堂堂的。
农户人家都休息的早,到了这时分还没熄灯,只能是出了什么事儿。
去年,村东头有一户人家晚上遭了贼人,全村都点着油灯帮忙抓,闹哄哄的闹了一晚上。
梁川步子不由加快了些。
到了院门口,几乎已经是用跑的——
最亮堂的,分明就是梁家院子。
三五个提着油灯的人,正聚在梁家院门口小声窃窃着。梁家院门大敞,堂屋里也亮着灯,有个佝偻身影正在门外往里张望,面上显出几分焦急。
正是卢阿奶。
梁川心下一沉,快步跑到门口,将背篓往院门口一放。
“川儿!”
门外站的几个人,是隔壁王家的王大,还有他大儿子跟婆娘,见了梁川,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快步迎上来,“你打哪回来?”
“山上。”
梁川左右一望,没望见陈小幺,脸色不好看,不想多说话,绕过王大,便径直往院内去。
卢阿奶蹑着小脚过来,指了指里头,“小幺说脑疼,来拍门,问我有药没,我给他找了药,熬好了给放这,人就昏了……”
堂屋那张四方桌上,果然搁着一个粗陶碗,里头黑糊糊一碗药汁。
梁川没听她讲完,低声道了句谢,又推开里屋门进去。
门甫一打开,一股浓重气味儿便打里头冲出来。
梁川站在门口,直愣怔了半晌。
——倒不是什么难闻的气味。
相反,这味道梁川十分喜欢。是陈小幺身上那股子他熟悉的,青草的香气,湿漉漉的,黏腻又甜腻。
可不知为何,这气味竟比平日里浓了数十倍还不止,香的梁川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停滞了好一会儿,才又重开始转动。
“川儿,你咋了?”
卢阿奶见梁川愣,还捅了他胳膊几下,催促,“你是他男人,你快看看他去。我瞧他那样儿,像是……说不好。”
梁川走进去,看了一圈,寻到了人。
陈小幺不在两人一起躺过的那张炕上,他正缩在炕底下的一个角落里,身上裹着从橱柜里翻出来的厚棉被,和梁川的几件旧袄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七月的天,就算是夜间,也并不怎么凉快。
陈小幺既怕冷又怕热,冬日里要挨着梁川睡,到了夏日,又嫌男人体热,睡着睡着,就把人往外踢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