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乞丐就是易白梅,她总算自由了,可是自由的代价呢,她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连贵重的首饰都不曾携带。到了陵水县之后将身上的宫装当了,可那些东西,也是有价无市,当铺老板给的那一两银子勉强能买套破布衣服穿上,剩下的就只能购买易容需要的东西了,甚至连去看跌打的钱都没有,易白梅只能选择拖着那肿胀的脚沿路的往甘京走。
以前不觉得自己体力差,可这七月的天,走上两日才发现目标是那么遥不可及,这不,都第三天了,还在陵水的地界里呢。
抿了抿因为喝了茶水已经湿润的嘴唇,努力睁着眼睛,汗水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浸泡了个透。因为害怕强烈的阳光将自己脸上易容的粉末给晒掉,所以这样的天气自己还戴着一顶毡帽,还好汗水沿着头发从耳后滑了下去,才使自己的脸保持着男人的模样。
山道上的路都是碎石子铺成的,偶尔会突然蹿出一条四脚蛇或者其他生物,易白梅从最初的惊恐变得镇定了许多,手中的手杖也成了最好的攻击物品。什么都能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脚上的伤痛,崴了的地方骨头好像有些裂开了,因为没有及时治疗,那个地方就肿胀起来,撑着脚面,还有黄黄的脓疱。走上一步,就觉得骨头就伸进了那脓疱中刺激着血肉。
沿路的风景也并不好,太过强烈的阳光把整个山脊都照得明晃晃的,树木和野草都是无精打采,闷热和焦躁感满溢着全身。
白日里只是不停的走,如果忽视脚颈传来的不适,忽视闷热感,忽视饥饿,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是到了夜里,就算是夏天的夜里,夜凉传来,还是会让人不住的颤抖。易白梅没有钱买东西吃,更何况是买治疗寒疾的药了,以前太医就说过,她的命是用那药续着的,要是间隔了,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归西了。
易白梅不想死,所以在夜晚她总是睁着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睛,害怕自己某天早上就真的会死在街头。
一个人赶路的时候还可以精神放空,忘记身体上的病痛,可是在夜里却不行,一个人的时候卷缩在黑暗的角落,周围细密的声音都会被瞬间的放大到响亮,让人的精神无端的紧张,空虚和寂寞感席卷而来,让人疲乏得想要放弃生命一般。
昨日里已经进了沿途的镇子,易白梅也没仔细瞧名字,只是找了条避风的小巷子钻了进来,砖砌的墙面可以阻挡夜风,住户随意堆放在门口的杂物也能阻挡一些寒意,而且镇子里的气温明显比山里要高一些,易白梅就安慰自己,今夜不会太难熬。
脚颈的肿胀完全没有消除,但是也没有奇迹般的增长,易白梅有些发憷,害怕这样下去她这条腿会废掉。她以前再程军医那里学了些医术,所以还能勉强辨识些草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些白日里在山道上捡的草药,用石头碾碎,再用破布包在伤口。因为破布勒紧的关系,伤口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好像要把整个人都烧起来。
易白梅伸直腿,努力克制被疼痛弄得想要喊叫的冲动,夜风一阵阵的吹拂过来,也能将她的焦躁给缓解一下。
“只要到甘京就好了。”
易白梅想着,只要到了甘京,见到慕容青余就好了,虽然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杀了那么多的人,但是慕容青余一定不会不管自己的,到时候再剧烈的伤痛也不算什么吧。她想着在甘京的种种,同床共枕的情景,温泉阁楼的颈项纠缠,每次孤云将她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情景,历历在目,更让人觉得无限的感伤。也不知道孤云是不是还喜欢吃松子糖。
回忆往往是美好而遥远的,把人拉到一个安稳的环境里,好像四周都是用温热的水包裹着,易白梅就夜夜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以至于不觉得饥饿和病痛是一种折磨。
每日用破布打一个节,满了一月就在衣袖上打个结,用这样的方式记录着时间,直到夜里的时间越来越漫长,寒冷越来越无法忍受,身体臭烘烘的味道越来越浓郁,易白梅总算靠着自己杵着拐杖走到了甘京的地界。当年马车从京城出来才走一个月的路程,自己却整整的用了三个月。
而这三个月里脚伤竟然渐渐痊愈,看来再矜贵的人,经过这样的磨难,也会变得皮粗肉厚起来,唯一的让人担心的就是,即使是在白日里,也会觉得全身发冷,不能自抑,有时候会冷得无法行走,连路面都看不清似的。
到了十月中旬,易白梅就这样靠着沿路乞讨的生活徒步从陵水走到了甘京。沿路还是能见到不少搜寻她的官兵,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马虎了,大概就是摆个样子给上面看吧。易容所需要的材料也买不起了,只能每日顶着一张脏污的脸,用纠结成块的头发挡住,倒是蒙混了过去。
那些官兵也不会想到吧,宫里的贵人呢,怎么会是这幅德行。
进入甘京的时候天开始下秋雨,还有一晚的路程才可以赶到甘京城里,易白梅那颗被时间和病痛折磨得快要麻木的心就阵阵的跳动了起来,明明就可以瞧见山下的城镇,恨不得可以立刻插上翅膀飞奔而去,可双脚仍然被泥泞的路途拌倒。
细雨渐渐变成暴雨,眼看着山道湿滑,这样下去别说在天黑之前赶到城内,就是能活着下山都不错了。眼看着就在眼前的下山的路只得放弃,易白梅想起来的时候有看到一间破庙,只能去那里躲过今晚的夜雨了,她现在这个身体,再淋下去,大概会死的。
雨水冲刷着身体,将那股寒意更逼进了身体,当易白梅跑进破庙的时候她全身都让雨水给淋了个透,湿漉漉的裹在身上,眼睛被雨水淋得睁不开,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才能勉强看到前方的路。
刚刚只是路过,并没有注意到,现在跑进来才发现已经有人坐在里面。大概七八个,五六个男人,还有两三个女人。女人都挤在一起,男人则分开坐着,中间燃着一簇看着就觉得温暖的火堆。
易白梅有些警惕的沿着墙角坐了下来,破庙里有一股常年累积的潮湿的味道,被柴火这样一烤,就散发出古怪的味道,可光是看着那股火焰,易白梅也觉得好温暖。
破庙的人都不怎么说话,易白梅也不怎么敢打量他们,只是自己埋着头想着心事,明早一大早就可以进城了吧,到时候就能见到慕容青余了吗?即使见不到,也可以让人送信给他,自己就在甘京等待,她这个身体,再折腾下去,恐怕就是回天乏术了。
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中只有柴火啪啪啦啦的声音,偶尔有添加柴火和咀嚼食物的声音,疲倦到了边缘的易白梅再也撑不住,就这样靠着墙,睡了过去。
醒的时候耳边充斥着语调古怪的话语,是一种类似于匈奴人的腔调“我就说嘛,绝对是个女人。”
易白梅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人捉住,整个脸被拉着让两个男人审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