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修道之所,如今肯主动让她一个小娘子住进去,她却还多番推拒,难免有不识好歹的嫌疑。萧沁瓷如何能应承皇帝这话,这天下没有比皇帝更尊贵的人,也没有比他的住所更金贵的地方。
“陛下说笑了,西苑是陛下修道之地,自有浩然之气荣养,贫道何德何能,能住陛下的西苑?”
萧沁瓷淡色的嘴唇微微抿起,仍是委婉推拒。
萧沁瓷不曾戴冠,长流云似的垂落身后,又被一枚玲珑玉扣拢住,只是仍有散落的鬓被风雪吹得贴在她脸侧,为她凭添几分娇柔妩媚。这样冷肃的漆夜,仿佛也因着身前女子生出无尽的温柔来。
“萧娘子不必妄自菲薄,”
对着这样的萧沁瓷,皇帝竟生不出薄怒来,低声道,“朕的西苑也养了不少丹道玄道,他们住的,你是先帝亲封的女冠,自然也住的。”
话已至此,萧沁瓷再推拒只会引得天子不悦,只好不再作声。
梁安慌了又慌,不敢让两位贵人在风雪中等着,早去了清虚观门外盯着那叫苹儿的丫头传了御辇回来,好在清虚观挨着西苑,离紫极观不远,苹儿又走了有一会儿了,不多时梁安便看见浩荡的抬舆到了清虚观前。
天子不需要他扶,反而上辇之后对着萧沁瓷伸出手。皇帝的御辇她从前便坐过一次了,如今再却反而矫情,萧沁瓷并不抗拒,顺从地搭住皇帝的手臂上去了。
梁安并不等着兰心姑姑他们,吩咐苹儿留下去通知他们之后便让御辇起行回西苑。
帐中是好闻的沉楠香,萧沁瓷今夜起的匆忙,足上穿的是就寝时轻薄绵软的云履,方才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已被冰雪浸透了绫袜,此时又被帐中热气一催,那点冷意裹住双足,真如赤足落进冰雪里,冻得几乎麻木。
皇帝见她唇色仍然苍白,忽地握了她的手,握了满手冰凉:“怎么还是这样冷?”
第24章私有
皇帝的手温暖宽厚,,全然不似萧沁瓷这般冰凉。她的手被皇帝拢住,绵密热气从指尖一路烧到她耳后,泛起密密红潮。
萧沁瓷试图将手从皇帝手中抽出来,没抽动:“许是方才?冻着了,还不曾缓过来?。”
她不肯和皇帝保持如此亲密的情态,皇帝却又不肯放手,只好将脸别过去,不肯看他。
只是耳后那绯色薄红却暴露在皇帝眼中,帷帐隔出密间,红潮滋生绮思,萧沁瓷连侧脸偏转的弧度都同皇帝梦中一般无二,只是少了那双含情目欲说还休。
“陛下?,”
萧沁瓷轻声说,“这样不好。”
皇帝的体?质性热,许是身体?康健又服食丹药的缘故,他的身体?一年四?季都如火炉一般,即使在?风雪里走过一遭,也丝毫不减手上的热度。他平素没少因为过热的体?质而心生燥意,此时在?帐中握着这姑娘冰凉的手,却觉出了其中的好处。
“没什么不好。”
皇帝克制地为她暖着手,并不做旁的动作。
“哪里都不好,”
萧沁瓷直言,“您不该让我去西苑,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握着我的手不放。”
皇帝一直知道,萧沁瓷是个谨慎的娘子,偶尔却也会大胆直言,但那是建立在?她神志不清或是觉得当下?的处境大胆直言也不会对她构成威胁的前提下?。皇帝以为她或许还会如从前那般即便拒绝也只能?委婉,不肯触怒天颜,因她知道,皇帝对她的喜爱仅仅停留在?原地,还不曾有?过动作,她若戳破了两人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就再没有?后退的余地。
可如今这层窗户纸被她主动戳破了。又或许是皇帝的动作已经逼的她退无可退。
“萧娘子,”
皇帝淡淡笑了,“你今日说的都是朕不爱听的话,唯有?一句,朕觉得颇有?道理。”
皇帝仅仅是握着她的手,肌肤相贴的热度也令她心颤。她对皇帝的话似有?不解,终于大着胆子望进他眼里:“哪一句?”
她实?在?是好奇,她今日所说,不论是在?永安殿还是清虚观,对皇帝只有?推拒,竟还有?一句话说进了皇帝心里,由不得她不好奇。
“你说,太极宫中之物皆为天子私有?,朕初听此话觉得刺耳,如今想来?却觉颇有?道理。”
皇帝以不容她拒绝的力度缓缓说,“萧娘子,你既在?太极宫中,也阖该为朕所有?。”
萧沁瓷总是违逆拒绝他,独这一句入了他耳,让他心头泛起火热。
萧沁瓷似是一时被皇帝的话惊住,久久不能?言语,待回过神来?想明白了皇帝话中意思,立时强忍住眼底顷刻间浮上的一层泪意。
“陛下?,您要?我为您所有?,到底是将我看作一个人,还是一个物件?”
萧沁瓷不再自称“贫道”
,像是抛弃了她一直以来?在?皇帝面前强调的身份之别,仅仅是作为一个被天子看上的姑娘向他问,那样卑微,又大胆。
这天下?间的任何?一个人在?与皇帝的相处中都只会处于弱势地位,即便是皇帝对上他心爱的女子,那样的喜爱也带着居高临下?的赏赐意味。可萧沁瓷不要?他的赏赐,也看不上他的宠爱,她不是皇帝能?喜欢时就把玩、不喜欢了就随意丢弃的物件,萧沁瓷曾经受够了当物件的苦楚,被评估价值,被随意转卖,她曾誓,再也不要?旁人来?握住自己的命运。
可她如今面对的是天下?之主,她的反抗显得那样不识好歹和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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