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是人,他既有对权势的贪欲,那在美色上也并不全然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清心寡欲,不过是他自制力比常人更强,又没有遇到能合心意到让他打破道心的美人,于权力上的绝对掌控已然能叫他满足。
苏太后能在景惠年当上皇后,又在宫变中全身而退,还让天子尊她为太后,当然是个聪明女子,皇帝在这事上的模棱两可才叫太后抓住了机会。
她将时机把握得这样准。
今夜宫道上的偶遇也绝不是意外。
萧沁瓷入宫也有了些年岁,早年她常来往于皇后的锦绣宫和贵妃的清凉殿,现在虽拘在观中不常外出但也会去太后的永安殿,对禁中各处宫室道路了然于胸。清虚观离永安殿有些远,那条宫道并不是她往常惯走的那条,只因今夜大雪,宫人未来得及清理叫那条宫道上结了薄冰,雪夜路滑,萧沁瓷不敢托大,便在兰心姑姑的带领下走了另一条路。
怎么会如此恰巧的就撞上天子御辇。
皇帝没有嫔妃,他生母又早逝,自己并不太管内宫事宜,一应事务交由二十四衙门总理。观中岁月清苦,太后时常会接萧沁瓷小住,按了往常是腊八这样的节日,又下起大雪,太后早吩咐人将暖拾掇出来,绝不会往外赶人,今夜这番动作,目的只有一个。
诸般筹划到底是成了。
萧沁瓷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她知兰心姑姑睡在外间的暖榻,适时地翻了个身,在静夜中闹出些辗转反侧的动静。今夜她若平静以对,反而会让太后觉得她心思深沉不好掌控。
苏太后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比她更聪明的人。她喜欢萧沁瓷的聪明,却更喜欢她的柔顺。
萧沁瓷心中也远不如她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她心中将今夜偶遇、皇帝邀她上辇,两人对答一字一句都仔细在心中回想过,尤其注意皇帝的语态神情。听闻他待宫人一向苛刻,今夜却难得温和,但天威难测,她与皇帝不过见了短短数面,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又如何能知道皇帝的心思。
当时在永安殿,皇帝到底是为什么既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反而转头来问萧沁瓷自己的意思呢?
萧沁瓷百思不得其解。她是稀世的美人,对自己的美貌却没有自负到能令皇帝另眼相待的地步。
真要论起来,清凉殿那一夜并不是她与天子的初见。
第4章嫣红
萧沁瓷十四岁入宫,那时今上已得封晋阳王,领长安城内外城防,又兼着宗亲的差事。他是比先帝更为纯正的正统嫡系,却好似一心修道,不眷权势,对比平宗几个已然长成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儿子,还是这个侄子更叫人放心。
晋阳王得平宗青眼时常入宫,平宗尤其热衷于为他赐美人,晋阳王每每推拒平宗倒也作罢,只是下回依然旧事重提。萧沁瓷冷眼瞧得分明,他并非是对晋阳王有拳拳爱护之心,看不得侄子孤家寡人,而是十足的试探。平宗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脑子的草包,视天下美色为己物,说是赐美不过是以此来试探晋阳王的恭顺程度。
萧沁瓷同他见过寥寥数次,或是在宫中饮宴,或是在平宗身侧,俱是匆匆,甚至没瞧见他的模样。她十六岁封玉真夫人,那年平宗还不知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年的快活日子,宫内丝竹不绝于耳,清凉殿内日日歌舞升平。
依平宗的秉性原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花一样的美人,但他得了位善舞的美人,尤其鲜嫩多姿,叫他抛不开手去,连贵妃都有所冷落。
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怪癖,说萧氏擅琴,每每召萧沁瓷去清凉殿,让萧沁瓷坐于帘后为他那位美人伴奏,美人翩翩起舞,他和贵妃饮酒作乐,一派靡靡之态。
平宗召她,却不肯多见,只让她抚琴,翻来覆去地弹奏那《长相思》,中间必要隔着细帘。苏皇后问起时也十分纳罕,但并未深究。
萧沁瓷其实知晓其中缘由,只作不知。
及至一日,平宗前脚处置了一个儿子,后脚在清凉殿设宴邀请晋阳王,晋阳王仍是惯常的鸦灰道袍、白玉冠,隔着重重绯纱,萧沁瓷只能看到他长身玉立,声音不疾不徐,姿态闲适。
酒过半巡,平宗忽指着萧沁瓷道:“这支曲子朕也听厌了,阿赢,玉真夫人擅琴,同你一样是修道之人,不如你来挑挑,叫她换一什么样的曲子?”
萧沁瓷停下拨弦,等着皇帝或是对面的人给出答复。
她早已捱过了初时的难堪,如今已能做到波澜不惊。
晋阳王似是沉思片刻,淡淡道:“《朝天子》,如何?”
平宗抚掌大笑,却没有依言让萧沁瓷弹奏《朝天子》,而是对晋阳王道:“阿赢果真熟读道经。听闻你在道法上有不俗见解,还曾跟着张真人修行,朕这位玉真夫人初受箓,还未跳脱红尘俗世,今夜便让她与你清谈辩论,阿赢可愿意?
歌舞一时都停了,宴上鸦雀无声,不待晋阳王回答,倒是贵妃以团扇掩面,一双秋水明眸含情脉脉的眇过来,嗔怪道:“玉真夫人可是妾好不容易从皇后那里请来的,陛下怎好便宜了旁人?”
那时她僵坐半晌,掌心后背皆是冷汗涔涔。曾在言谈间被赐下去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或许是听腻了那长相思,又或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她身上寻到旧人的影子,平宗对她已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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