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飞,一路走好。”
赤脚的男人低声轻语,脸色凝重,怀中陶瓷方盒中又抓出一把白色的碎尘,再次挥手撒向大海!白色的碎尘飞扬,落在沙滩上的也无声息,浅浅的陷在沙地上,一个浪头打来,潮水退去,那浅浅的痕迹便无影无踪。远一些的,无声地飘零于水面,静静的悬浮,却不肯沉下。
一如他的倔强。
眼前仿佛出现振飞不肯屈服的双眼,倔强而不服地瞪着自己,虽然满身的狼狈,但无论自己怎样欺凌,却决不屈服!
或许越是这样,当初自己才越是不甘,越是想要征服吧。
略带伤感的抬头,天上那明亮的繁星点点,多像初识的时候,邮轮上流光异彩的霓虹呵,那时两人在一起赏景观岸,此刻想来,竟然温馨地没有一点真实感。
一个大浪头再次卷来,将殷浩的回忆打碎成一片片,立在原地的男人不但裤脚湿透,上身的白色衬衣也被溅湿,只扣了三颗扣子的领口半敞,湿漉漉的白衬衣完全贴在身上,透出健硕的男性线条。
然而,殷浩却像是无觉一般,立在风中朝前缓步而行,夜风一吹,他半湿的黑色短发随风轻舞。“振飞,下辈子记得要快快乐乐……”
殷浩殷殷地叮嘱着,又郑重地从怀中的方盒掏出一把白色碎尘,挥手向海一撒,随风飞扬!
沿着这仿佛无尽的海岸行走,殷浩一路走一路撒,仿佛没有明天,终于,当他再一次把手伸入怀中的骨灰盒,却只觉空空如也——盒子,已经空了。
“我们回去吧。”
一直跟在后面的律振飞突然开口了,他上前接过殷浩手中的方盒,轻声劝慰,“今夜早点休息。”
一路上,律振飞都走在殷浩身后,只是没有作声。
殷浩任由他拿过手中的方盒,却在盒子离手的一刹那,看着这星光下的俊朗面容不知所措,连忙移开眼去不敢再看:“振飞,我……”
眼光垂下,却正好看到沙地上那一块洁白的小骨尘,顿时有些慌乱,“对不起,振飞,我……我想我们不能……”
“不能?”
不好的预感终于成了现实,律振飞扭过殷浩的肩膀,努力对视他的眼睛,“早上还好好的,你这是突然闹得什么别扭?”
“不是闹别扭。”
殷浩扭头,依然不愿对视律振飞,“你知道么,直到早上秦天说起对振飞做过什么,我才恍然,原来一直是我自己自欺欺人。”
他露出笑容,可这笑容中尽是深沉的悲哀,“你根本不是三年前和我相识的那个人,不是那个我犯下滔天大错的人,不是那个因为我被秦天嫉恨至死的人。”
律振飞皱眉:“可我们本就是一个人。”
殷浩摇摇头,悲哀的眼中透出一抹温柔看向律振飞,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不,你们不是。和我相知相识的,不是你,是他。跟我夜夜加班的是他,陪我邮轮观海的是他,对着我露出阳光笑容的也是他……”
殷浩的闭上眼睛,声音颤抖起来,“如今,撒入大海的,也是他……而我,竟然连一个坟墓都不能给他……”
他如痛失爱侣的孤雁般哀鸣,嘴唇抖动着,竟无法继续说下去。
夜光如水,潮水滔滔,两人相对,竟一时无言。
律振飞回想殷浩所说的场景,找殷浩加班,找殷浩吃饭,找殷浩出海……其实和自己的一起的,让自己爱恨纠缠,直到最后还难以割舍的,又何尝是眼前的男子?只是那个人,已经如同一只不会笑的孤骛,飞入红色的大漠深处,再也无法对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