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一哂道:&ldo;但能让一个人安身立命之处,恐怕是不多。&rdo;吕仲明看着善无畏,发现他也在沉吟,说来奇怪,自己不过是第一天认识这两人,却奇异的,仿佛十分熟稔,就像是多年相交的老友一番。或许这就是父亲麒麟说的,有识之士碰在一起时,许多话几乎是心照不宣,谁也不必多怀疑彼此。&ldo;世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局乃成后,自然会有天降大任之人出面收拾。&rdo;吕仲明笑道:&ldo;中原历经多年分崩离析,南北两朝归于隋,隋一统江山后,不过两代,魏兄若担心再经一次三国割据的局面,则大可不必。&rdo;魏征写完荐信,笑了笑,仿佛在咀嚼吕仲明话中之意,喃喃道:&ldo;自该有人出面收拾乱局。&rdo;&ldo;李密却不是那个人。&rdo;吕仲明喝了口乌梅汤,沉吟片刻后朝二人道:&ldo;李密虽出身显赫,足智多谋,其人也饱受困苦,然而他为人太执着,聪明的人,也容易一意孤行。自杨玄感落败后,此人便投投走走,一连数家,有野心,却无胸襟。瓦岗军实则只是他称霸的一个工具而以。&rdo;魏征诧异地看着吕仲明,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善无畏道:&ldo;那么依吕公子所见,如今天下,谁才是那个人?&rdo;&ldo;未曾显现。&rdo;吕仲明自然不可能去说未曾发生的秦王之事,毕竟现在局势,李渊一派还未崛起,只是又喝了口乌梅汤,悠然道:&ldo;但要找这么一个真命天子,就要看他为什么争霸。是为了雄图大业,还是为了天下百姓。&rdo;&ldo;说的是。&rdo;魏征顷刻思索后便道:&ldo;本想荐小友前往瓦岗,为治世尽一份力,如今看来,小友目光长远,不在各路英杰之下,倒是我……&rdo;魏征说完以后笑笑,就要将那张纸撕了。吕仲明忙制住魏征动作,笑道:&ldo;不妨不妨,给我,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来日若有闲,正想去见李密一面。&rdo;李密野心很大,也非常警惕,魏征又谈起瓦岗军的现状,吕仲明便渐渐得知,李密已逐渐进入瓦岗的权力中心,并逐渐架空了一手创立瓦岗的首领:翟让。三人说了几句,善无畏又道:&ldo;李密此人,只怕走不了多远。&rdo;&ldo;嗯。&rdo;吕仲明点头道。&ldo;天命?时运?&rdo;魏征感慨笑道:&ldo;他自己倒是相信,天命在他身上。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婉转花园里。&rdo;吕仲明知道这是乱世之间的歌谣,杨氏当灭,李氏将兴,然而兴的却不是李密,而是另有其人,便笑道:&ldo;天命一词,大多虚无缥缈,我倒是觉得,什么人,注定了便是什么命,所谓性情决定命运,大抵如此。&rdo;善无畏道:&ldo;吕公子,此话我们随口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不必当真。&rdo;吕仲明点头道:&ldo;这是自然。&rdo;魏征又道:&ldo;听闻杨广讨伐高丽时,天降异兆,瑞兽降世,足保大隋千年国运,也不知是真是假。&rdo;吕仲明笑道:&ldo;他素来尊佛,咱们道家这一套,他应当是不信的。&rdo;魏征略觉诧异,问道:&ldo;小友也是修道之人?&rdo;吕仲明随口一说,便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ldo;家父修道。&rdo;善无畏道:&ldo;仙山何处?&rdo;吕仲明答道:&ldo;云游四海,居无定所。&rdo;魏征笑道:&ldo;如今咱们道门式微,佛寺林立,要弘扬道法,只怕是难了。&rdo;善无畏笑道:&ldo;佛道虽说不同源,实际上都是普渡众生,为救百姓脱离苦海,又有甚么区别?&rdo;&ldo;区别可就大了!&rdo;吕仲明道。魏征一拍大腿,笑道:&ldo;你不懂的。&rdo;说毕魏征又与吕仲明交换了个眼色,两人笑吟吟的,赫然将善无畏给排除在外。善无畏笑道:&ldo;你们道门中,若神仙老祖都还在,为何不照拂着徒子徒孙们些?&rdo;魏征答道:&ldo;清静无为,顺应天道则以。&rdo;善无畏那话似是随口一说,吕仲明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佛教自南北朝大规模传入中原,至今已有数百年,道门的金仙呢?如果元始天尊还在,怎么会坐视不管,轮到灵宝天尊从后世把自己派过来查问?吕仲明脸色有异,善无畏看出来了,问道:&ldo;怎么?吕公子?&rdo;吕仲明蓦然回过神,魏征见他脸色不太好看,问道:&ldo;是暑气闷着了?&rdo;&ldo;没有。&rdo;吕仲明笑笑,朝外面看了一眼,见三人谈天说地,竟是聊了快两个时辰,外头已日渐西斜,遂道:&ldo;时间不早了,两位哥哥还等着我的药,先走一步了。&rdo;善无畏会意,起身,魏征道:&ldo;今日与小友所谈,获益良多,魏某也得回去了。&rdo;善无畏便起身送客,吕仲明微觉意外,问道:&ldo;善先生就住在这里?&rdo;&ldo;还有使命在身。&rdo;善无畏笑道:&ldo;须得在荥阳待一段时日,仲明若平日无事,可随时到大海寺来。&rdo;吕仲明知道那是客气话,但善无畏改了称呼,由&ldo;吕公子&rdo;改为&ldo;仲明&rdo;,听起来倒是十分受用,便与他拱手道别,魏征又问:&ldo;老友,你在这破庙里呆着做什么?&rdo;善无畏答道:&ldo;我奉命来此处渡一个人。&rdo;魏征若不多那句嘴,吕仲明便要走了,然而听到这话,心里隐约生出警惕,问道:&ldo;先生也是佛家人?要渡谁出家?&rdo;善无畏一笑置之,答道:&ldo;渡有缘之人。自然不是你。&rdo;善无畏双手合十,吕仲明看见善无畏的手腕上,有一串小叶紫檀的念珠,这才知道原来善无畏也是佛门中人。说这句话时,善无畏面容,五官彷如笼着一层柔光,声音听在耳畔,竟是有种安详之感,夕阳如金,大海寺外索河流水带着金鳞,哗啦啦地流淌而去。&ldo;告辞。&rdo;吕仲明不再多问,与魏征出来。心里一直思索着善无畏说的话,此人身份神秘,忍不住问道:&ldo;魏兄,善先生他是佛家子弟?&rdo;魏征哂道:&ldo;他从小跟着一位高僧云游,没剃度也不出家,不知道算什么,俗家弟子罢。&rdo;吕仲明嗯了声,与魏征站在河畔码头上,魏征道:&ldo;魏某渡河过对岸去了,小友多保重,后会有期。&rdo;吕仲明笑道:&ldo;兴许过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在瓦岗军中见面的。&rdo;魏征笑道:&ldo;但愿如你所言!&rdo;说毕,魏征上了摆渡的舢板,在一片流金般的河水中,驰向对岸地界。吕仲明回到府中时已是傍晚时分,研磨了药粉,调和后先给罗士信敷上,罗士信终于松了口气。那三七活血膏触体清凉,颇有奇效,敷上不到一刻钟,淤紫肌肤便即好转。吕仲明又煎了一副散暑气的药,给二人喝下。秦琼道:&ldo;哪儿找来的药?&rdo;&ldo;观自在大士给的。&rdo;吕仲明随口答道,说这句话时,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善无畏。&ldo;方才你出去时,师父来过一次。&rdo;罗士信说。吕仲明:&ldo;哦?说的什么?&rdo;&ldo;问你来历。&rdo;秦琼趴在榻上道:&ldo;我们都说不知。&rdo;吕仲明点点头,少顷士兵送饭进来,三人就在房里吃了,罗、秦不能下地,更不能坐着,吕仲明便只得把饭盛好,放到他们面前,事无巨细,一律躬亲伺候。罗士信还哼哼唧唧地装疼,要让吕仲明喂,吕仲明吃人的住人的,只得喂了,看罗士信这模样,还不知道要喂个多久……伤筋动骨一百天,被打成这样,想必没两三个月,也出不了战了。当夜两个伤员直挺挺地趴着,吕仲明看看秦琼,又看罗士信,两人一人一张床,自己不知道睡何处,吕仲明正要打个地铺睡时,罗士信便朝里挪了挪,说:&ldo;来。&rdo;秦琼笑道:&ldo;别听他的,来我这睡。&rdo;罗士信冷冷道:&ldo;到我铺上来。&rdo;秦琼:&ldo;仔细他把你那个了,他憋得快不行了。&rdo;吕仲明:&ldo;……&rdo;罗士信一扬眉道:&ldo;来不来?&rdo;吕仲明尴尬得要死,罗士信道:&ldo;我要发火了。&rdo;吕仲明只得乖乖爬到罗士信铺上去,在他身边躺下,罗士信还将薄被让了他一半,两人盖着同个被子。秦琼不住好笑,翻身睡下。夜间熄了灯,三人却全无睡意,罗士信道:&ldo;仲明,你家住何处?&rdo;&ldo;金鳌岛。&rdo;吕仲明低声道。秦琼道:&ldo;金鳌岛,在哪座仙山?&rdo;吕仲明知道这两位朋友,对他的来历都有点好奇,却是发自关心的好奇,绝非冒昧打听消息,经历了一次同生共死,大家打过仗,当过战友,能感觉的到罗士信与秦琼对他的态度已经不一样了,自己也没必要完全瞒着。&ldo;是一个修道人居住的地方。&rdo;吕仲明解释道:&ldo;我爹,我……娘,祖师爷爷,整个门派都住在那个地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