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着最后一点理智,我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从离开西山县到帝都这么长的日子里,我从未如此接近崩溃这两个字。我知道我的死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也知道这背后必然牵扯到无数错综复杂的关联,只是我没有想到在我努力找回过去,努力相信这个带我回到皇宫的男人彻头彻尾地瞒着我所有的真相。我的彷徨,我的不安,我日日的战战兢兢在他眼中是不是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笑话?
纪琛的神情已是彻底地平静下来,他定定地看着我,“纪糖,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我摇摇头,“纪琛,我只想知道真相而已。可能我以前很聪明,慧眼如炬,风行雷厉;但老天很公平,聪明了一世,死过一次的我比较愚钝,既忘记前尘也无法堪破现状。我不求你能救我于当前这水深火热的迷局之中,只求你将前尘过往坦诚相告,不枉我们……”
我咽咽干涩的喉咙,改掉了到了嘴边的话,“一场叔侄。”
叔侄二字令他已自然如常的神色微微一变:“糖糖……”
“殿下不必再逼问六王爷,他如果有心告诉你,从开始找到你时就会说出一切。因爱之深,才前瞻后顾举棋不定。”
木偶后阴影里旋身转出一个颀长身影,修眉朗目,翩翩如画,只是神情沉定浑然不似白日里义愤填膺高喊着要为我报仇的热血少年。
长汀……
一时间大起大落冲撞在我胸膛上,情绪急剧变化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竟只能木木地坐在方凳之上看着这二人。突然觉着有点滑稽,有点荒唐,于是扯扯嘴角,以示自己还没有被无情的事实玩弄得彻底懵逼。
纪琛的脸色倏然阴沉得吓人:“是你将木偶放在这的?”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长汀叹道,“哪怕失去记忆,殿下依然是那个殿下,我们不说她也会追查下去。如今局势晦暗不明,随时风雨将至,与其让她受有心人的误导,不如先一步告诉她真相。”
我握住纪琛盖在我身上的狐裘,冷冷道:“你说得我也未必全信。”
长汀像是早知我的反应,温和一笑:“信与不信,殿下自有分辨。”
他递给了我一本薄薄的纸册,迟疑须臾我伸手接过,接过时纪琛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不要看,纪糖。”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里竟是有一丝乞求,有一丝哽咽……
“王爷,长痛不如短痛,早晚有此一日。”
纪琛的手最终慢慢放开,却是落到了我肩上,我没有避让,因为此刻的我内心也是复杂而踯躅。
焦虑半晌,我缓缓翻开了那本落有纪琛笔记的书册,与其说是书册,不如说是一本日志。
☆、第二十八章
“四月二十三,陕甘大旱,民怨沸腾,太女受命镇抚百姓,离京而去。闻西文侯等人有异动,遂遣人救之。不料已迟,太女不知所踪。”
“五月初一,渭水沿岸似得太女行踪,寻之,不得。”
短短几行字描述,虽然字数寥寥,但是笔记工整严谨,看得出书写之人尚是冷静客观,直到之后一行陡然一变,潦草疏狂得几近辨认不出。
“五月初十,见糖糖……遗体。”
遗体两字贸然撞入我眼帘之中,奇怪的是却并没有激起多么大的异样感,可能是我已经在无形中对自己死亡的这件事接受已久。反倒是书写之人震惊与悲痛在字迹之中一览无余。
我不禁仰头看了看纪琛,一对上我的视线他立即匆匆撇去目光,即便神情淡然至冷漠,可按在我肩上的手却抓得青筋突起。我动动喉咙想说些什么,可无数的疑问却是如鲠在喉,只能低头继续去看手中书册。
之后的记录,是我平生前所未见,前所未闻之事。文字记载,我不仅死了,且尸体受到了严重损伤,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惨不忍睹”
。我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是为之生还是为之死,亦或是生死亦能在在翻手覆手间颠覆。